╔梅勒°冰凌══W╦R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╗ 　 │ ╭╮╭╮ ╭↓╮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│ 　 │ ╭◆┴┴◆╮.╲╱ 书本网整理。 │ 　 │ │︵　　︵│. ↓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│ 　 │ ╰○－－○╯. ↓ 版权归作者所有 │ 　 ╚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╝ ================= 《妖怪娶亲》作者：萧玉岚舒 文案： 石燕前觉得自己很倒霉， 只不过天热下河玩个水， 误吞了一颗珍珠， 就要被山上的妖怪强娶回家。 PS： 1、妖怪大王攻X教书先生受。 2、不生子不生子不生子。 3、永恒不变HE。 内容标签：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：主角：石燕前，虞川 ┃ 配角： ┃ 其它： ================== 　　☆、第1章 迎亲 　　 　　石燕前从没有出过远门，但这次非走不可。 　　说走就走！ 　　他提上包袱，连屋门都没来得及锁，骑上小毛驴上路了。 　　驴蹄子“嘚嘚嘚”的踏着地面，石燕前眺望远方，蓝天白云，苍山起伏，多么美好的景色啊。可是这条路怎么让人觉得变长了呢？赶紧的走，赶紧地走出萧山县的地界儿。 　　听说那群“人”走不出萧山。 　　可惜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学馆先生，没有钱买马，不然恨不得快马加鞭跑出去。 　　石燕前连一口水一口粮都顾不上吃喝，只管催毛驴往前跑，心中默默念叨着那“人”千万不要追上来。 　　眼看着刻有“萧山”二字的石碑立在路旁，他心中欣喜万分之时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“说曹操，曹操到”。 　　他可以对天发誓，在即将出地界之时，他是兴奋到不想眨眼的。 　　明明前方无人，却突然之间凭空出现了一支迎亲队伍。 　　为首者骑着高头白马，玉冠黑发，红衣如霞，一张俊脸绝世无双。这样俊俏的人儿，放在人海里也是扎眼的，也是会叫小姑娘们为之尖叫的。 　　而此人身后…… 　　那都是什么啊！ 　　石燕前惊得从毛驴上跌下来，谁知面前狂风一扫，没啃上一嘴黄土，而是栽进红艳艳的怀抱中。他一抬头，就看到这位新郎官的笑脸。 　　“啊……”他大叫一声，这回真的吃上黄土了。 　　“夫人，可有摔伤哪里？”新郎官嗓音温润，动作温柔地将他搀扶起来。 　　一站稳，石燕前立刻推开新郎官，“你认错人了，我不是女的，不是你的夫人！” 　　新郎官微微一笑，“怎么会呢？你吃下了蕴魂珠，你就是我的夫人。小的们，还不快来给夫人请安，迎夫人上轿？” 　　眼看着那群长着猪脸牛角的妖怪们一涌而上，一个个恭恭敬敬的向自己鞠躬行礼，石燕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，但惊归惊，他瞅着空隙，身子一矮，一溜烟地跑向地界碑。 　　跑出去跑出去，这群妖怪就奈何不了他了！ 　　“夫人，你去哪里？” 　　一手拦在他的腰间，用力一搂，再也跑不动了。 　　石燕前两只脚在地上扑腾，欲哭无泪，“到底要怎样，你才肯放过我？” 　　“夫人，快换了衣衫，与我回去拜堂成亲吧。”新郎官说着，又牵起他的手。 　　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，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……对哦，他们不是人，是山上的妖怪！石燕前连挣扎都挣扎不得，被喜滋滋的新郎官拖着走，硬是塞进轿子里。 　　唢呐声响起，吹奏喜气洋洋的曲子。石燕前刚要动，轿子一个摇晃，又让他跌回位子上，撞得腰隐隐发疼。 　　听说过恶霸强抢民女的，今朝让他亲身体验妖怪强抢凡人了！ 　　不行！且不说两个男人拜堂有多难堪羞耻，所谓的洞房夜一定是把他给吃的骨头都不剩！妖怪抓凡人不都是为了吸取精血或者吃的吗？不然还能怎么样？ 　　石燕前思来想去，一把掀开帘子想要跳出去，准备打妖怪们一个措手不及，赶紧逃走。 　　然后他庆幸自己反应的快，在看清外面的情形之后，及时的刹住了脚步。 　　不然他就要坠落万丈高空了。 　　偌大的萧山城变成了小小的一个方块，如棉花的白云就在轿子下面，悠哉悠哉的漂浮。 　　“夫人，怎么了？”前方马背上的新郎官回过头，关切的问道。 　　“……没什么。”石燕前不敢与他对视，慌慌张张地丢下帘子，缩回位子上。 　　天上是神仙住的地方，总归是要回到地上的，届时再找个机会逃脱便是。 　　果然，迎亲队伍在萧山上空盘旋一周，耀武扬威似的，最后落在萧山西北方的山里。那是一片延绵起伏的深山老林，据说生长着千百年前就存在的草木，遮天蔽日，还有各种毒草荆棘，有的地方常年弥漫着浓浓的瘴气，连野兽都不敢踏入，一般人等进去也只有死路一条。 　　而他们降落的地方，竟然是一处依山而建的巍峨雄壮的宫宇，四周流云飘散，绿草鲜花，飞禽走兽，宛如仙境。 　　石燕前目瞪口呆，要不是那些猪脸牛角欢天喜地的模样，他以为他们一定走错了地方。 　　“恭迎大王，恭迎夫人！”更多的妖怪从宫宇从跑出来，分成两列立于石板路旁，向新郎官和石燕前行礼。 　　“来，我们走。”新郎官伸出手，微笑着看向石燕前。 　　石燕前没动，要怎么才能让他淡定的从一大群妖怪中间走过去？ 　　“有我，别怕。”新郎官温柔似水，握住石燕前的手。 　　那手像人类一样细腻温暖，恍惚间让人忘记他只是徒有人的外形，还不知原形是个什么鬼样子。 　　这里猪脸牛角最多，不会也是这样吧？ 　　石燕前打了个寒颤，与此同时他被新郎官牵着手，缓缓向宫殿走去。 　　微风阵阵，送来花草的清香，鸟儿吱吱喳喳的鸣叫，欢快而喜庆。 　　石燕前闭了闭眼，如果没有这群妖魔鬼怪，此地真是个好地方。 　　穿过妖怪群，跨过一道宫门，进入殿中，四下里挂着红色的幔帐，窗上贴有双喜红纸，龙凤喜烛烧的正旺，火光映在步入门中的一对新人身上，更添喜气。 　　新郎官问道：“夫人，你看我亲手布置的喜堂如何？” 　　石燕前深呼吸一口气，缓缓问道：“我问你，你真的不明白我是个男的，没有两个男的成亲的道理？” 　　新郎官不解道：“为什么男人和男人不能成亲？” 　　石燕前真想一拳打中他的鼻梁。 　　新郎官又道：“你服下了蕴魂珠，便是与我有姻缘，我娶你是遵从上天之意。” 　　蕴魂珠？又是这个蕴魂珠！石燕前决定装傻，“蕴魂珠是什么？我身上并无此物。” 　　新郎官点了点他的肚子，“在河中的那一天，你吃下肚的就是蕴魂珠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居然猜到被他吃下肚了，石燕前往后一跳，避开和这个妖怪的继续接触。 　　我把它吐出来或者拉出来还给你好不好！ 　　 　　☆、第2章 力争 　　力争 　　那一日天气燥热，放学之后他中衣都湿透了，于是到私塾后面的小河凉快凉快。原本一切都好，身体浸在微凉的河水中，散去了一日下来的劳累闷热，就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，河水猛然间变得湍急，他一个不慎，踩在石头上的脚滑了一下，栽进水中。 　　在猛喝了几口河水之后，他的脑袋探出水面便看到一颗璀璨的明珠顺水而来，在他伸手去抓之前，漂进了他的口中，然后鬼使神差的咽下去。 　　他赶紧跑回家，寻了各种办法催吐，可是明珠愣是在体内扎了根。 　　又去找大夫看了，说是没有任何异常，也许在某一天解手的时候，混在秽物之中也不一定。他便没有再放在心上，继续安安分分生活。 　　直到有一天…… 　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带着几十个手下在半夜闯进他家门，红绸装饰的箱子摆满了院子。 　　“我家大王欲迎娶石先生，这些是聘礼，请您查收。” 　　当时他震惊无比，但老头放下礼单就立刻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，连问问题的时间都不留给他。 　　没有人会开这样的玩笑，他私下到处打听，却再也没有见到那老头的踪迹。 　　前几日，他在检查学馆藏书的时候，偶然间发现一则鬼神故事——说是一个家贫且为照顾病重母亲，二十余岁仍未出家的采珠女，偶然在河边拾得一枚明珠，那明珠似蕴藏了日月精华，在夜间熠熠生辉，照亮四方。数日后，一个神秘老头于半夜出现在采珠女家中，带来丰厚的聘礼。采珠女为母亲的病能得到医治，于是答应婚事。终于到了吉日那一天，前来迎娶采珠女的竟是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。此后，夫妻二人幸福美满，生下一对大胖小子，母亲的病也好了，一家人和和美美，幸福永久。 　　他心头一惊，赶紧翻阅古籍，寻找年长者打听消息，终于捋顺了消息。 　　那俊美非凡的男子并非普通人，而是妖怪。这些妖怪不知从何时起居住于深山中，困于此地而不得出，每过百年会下山迎娶一名拾得明珠的女子。那些结局幸福美满的故事，只不过是为了掩盖残忍的真相。 　　已经没人知道，那些被妖怪带走的女子终究是怎样的结局。 　　也没有人能证实传说到底是真是假，只是口口相传，留到今日。 　　石燕前不敢赌，因为他遇到了传说中的带来聘礼的老头，所以必须尽快离开萧山。 　　谁料想啊……最终还是晚了一步。 　　石燕前想仰天长叹。 　　“那颗珠子到底有什么用？”定情物吗？从名字来看并不太像。 　　新郎官侧头望向他，眉目如画，情意深深，“它会为我们带来孩子，下一代的王。” 　　“咳咳咳……”石燕前喘不上气了，不仅仅是被迫和妖怪成亲，身为一个男人居然还要生孩子？！想到仍留在肚子里的蕴魂珠，他觉得自己恶心的要吐。 　　不是害喜！ 　　“夫人，你没事吧？”新郎官面带关切的问道。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你……不知道男人不能生孩子的吗？”是有多白痴！ 　　新郎官摸着下巴，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，“不能吗……” 　　石燕前翻个白眼，“你们男妖怪生过吗？” 　　新郎官回头问后面的妖怪，“生过吗？” 　　“生过。”那妖怪斩钉截铁的答道，有一类妖怪生完孩子之后会变成公的，算是男妖怪也能生孩子吧？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十分后悔问出这句话。 　　现在该怎么办？打死他也不能和一个男妖怪拜堂成亲生孩子！ 　　看着新郎官兴高采烈的吩咐妖怪们拿来婚服，准备开始拜堂礼仪，石燕前的心“咚咚”乱跳，脑袋一阵阵的发晕。 　　晕……不如真晕了吧？ 　　想到这里，石燕前两眼一翻，往后栽倒。 　　旁边响起一阵惊呼，他腹诽起妖怪们的胆量也忒小了。 　　“夫人居然高兴的晕过去了。”新郎官感叹道，打横抱起怀中的人，大步走向寝殿。 　　一众妖怪们忙不迭地跟在后面。 　　石燕前躺在熏过香的床上，紧闭着眼睛装晕死过去，两只耳朵留意着旁边的动静。 　　妖怪大王守在床边，妖怪们走来走去，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。 　　石燕前等啊等，感觉等了许久许久，窗外的鸟儿都不叫了，妖怪大王仍是寸步不离。 　　有必要对一个陌生人表现的那么关切吗？ 　　还是说他看起来很好吃，等着他醒了好剥皮吃肉？ 　　石燕前等的焦头烂额，明明困的要死，却不敢真的睡过去，就这么熬着。 　　有妖怪来轻声问：“大王，吉时要过了，如何是好？” 　　“过了就过了吧，反正离那一日还有些天。大不了再挑一个良辰吉日，人都在这里，还怕没得拜堂成亲吗？” 　　“大王说的对！” 　　屋子里又静下来，静的能听见胸膛里的心跳的如擂鼓。石燕前直挺挺的躺在柔软的床上，躺的腰酸背疼，却不得不克制想翻身的冲动。 　　他寻思起将来的打算。 　　装晕是暂时的，不可能长久的了。那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妖怪大王和他拜堂成亲呢？ 　　石燕前想了想，既然会晕就说明有病，不如装病吧！ 　　就算妖怪里有大夫，但人和妖怪的身体肯定不一样，说不准能瞒的过去？ 　　打定了注意，石燕前又留意起身边的动静，妖怪大王清浅均匀的呼吸声持续不绝，就这么一直守在他的身边，毫无动作。底下那一群小妖应该已经退下去了吧，不然怎么不说话了？ 　　许是妖怪大王迟迟没有动静，连日来的操劳困乏如一座大山压在眼皮子上，石燕前终于忍不住了。 　　妖怪今天应该是不会伤人了。 　　他这么想着，真正的睡去。 　　☆、第3章 装病 　　 　　第二天，石燕前闻到白粥的清香，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热气扑在脸上的感觉。他小心的，一点一点的睁开眼，先看到的是一只描有小蓝花的饭碗，热气一阵阵的从碗里散发出来。 　　接着，是妖怪大王的笑脸。 　　明明是一张俊朗的脸，可一瞬间似乎幻化成了猪脸牛角的模样。 　　石燕前立刻捂住眼睛，大叫一声。 　　他的动作正在挥在那碗白粥上，妖怪大王没能拿稳，碗飞了出去，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，白粥撒了一床铺，碗打了两个滚，倒扣在床沿。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感受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，白粥的滚烫渗透过被褥，贴上他的皮肤。 　　这回可是真的有病了……他强忍着，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。 　　妖怪大王手一挥，白粥和污迹凭空消失，碗由小妖怪拿走。他俯下身，温声说道：“起来吧，燕前。锅里还有不少白粥，我也预备了小菜，都是你爱吃的。” 　　石燕前还是一动不动。 　　妖怪大王好奇的蹙起眉头，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的一瞬间，目光一闪，另一只手掌心向上，很快一团似有似无的气团闪烁着银光出现在手掌上方。 　　小妖怪们大呼一声，“大王不可啊！” 　　话音刚落，石燕前感觉到手臂上舒服的微凉，有什么东西从皮肤渗透进体内，身上被烫疼的地方居然一瞬间没有任何不适了。 　　他稍稍挪开手掌，瞥一眼妖怪大王。 　　小妖怪泪光闪闪的扑上前来，“大王，这可是您一甲子的修为啊。” 　　“区区修为，能让燕前身体健康、延年益寿，也是值得了。”说着，妖怪大王宠溺的对石燕前笑。 　　一甲子？六十年？！石燕前透过手指缝隙盯着面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妖怪大王，默默感叹有修为的妖怪真是善于伪装外形。 　　“好了，燕前，起来吃饭吧？”妖怪大王又轻轻地拽了一把石燕前。 　　石燕前纹丝不动，嘴里发出哼哼唧唧，“我不舒服，我要睡觉。” 　　“怎的还会不舒服？”妖怪大王皱起眉头，想好好看一看他的脸色，可那两只手仿佛在脸上生了根，而他又不敢太用力，怕弄伤了未婚的“妻子”。 　　回想上次，他以为自己没用多大力气，结果愣是把到访的隔壁山头妖怪首领的胳膊给卸下来，差点引起双方武斗。 　　“大约是水土不服。”石燕前的声音轻的仿佛快要断气。 　　纵然他装病，妖怪大王愿意推迟婚期，但是以他凡人的身躯是难以走出瘴气环绕的深山老林，唯有想办法让妖怪们怎么带他来的，再怎么带他出去。等出了这片山，寻个时机逃出萧山县，再不回来。 　　“水土不服？”妖怪大王疑惑不解，望向一干小的们。 　　小妖怪们也觉得奇怪，为首的一个发言道：“咱们这里地有灵气，无瘴气毒物困扰，哪一个凡人来了不是得了延年益寿的大好处？怎地好好的会水土不服？千万年难得一见啊！” 　　另一个接话道：“难道是怀孕所致？” 　　他这一句话，让妖怪们恍然大悟，纷纷欢天喜地的向大王祝贺。 　　“……”这群妖怪脑子有病，石燕前无语，在想出其它离开这里的办法前，不想再和妖怪们说话。 　　“原来如此，我会差人熬煮安胎养神的药汤，燕前暂且好好休息。”妖怪大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头，然后起身一挥手，带着小的人浩浩荡荡的离开。 　　室内一安静下来，石燕前又等了片刻，才松开两只手，往门的方向看了看。 　　又有轻盈的脚步声往这里来，紧接着是一股清雅的花香和女子银铃般的笑声，他连忙背过身去——娘啊，又有女妖怪来了。 　　“水仙、玉兰拜见夫人。” 　　石燕前装作没听见，他已经不想再看到猪脸牛角的妖怪了，哪怕她们有好听的名字和淡雅的体香。 　　那两个女妖怪自顾自的上前来，整理好床铺，摆上放了安神香的炉子，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床榻边。石燕前继续假装妖怪们不存在，自顾自的睡觉养神。 　　不过…… 　　“咕噜，咕噜……” 　　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抗议饥饿的惨叫。 　　“夫人，大王特意留了白粥，在小炉子上热着呢，您要起来吃一些吗？”一个女妖怪的声音如黄莺一般婉转动听，行动时有细碎的铃铛声。 　　“……不用。” 　　“咕噜……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猛地掀开被子，懊恼的坐起身来。 　　总不能在逃走之前先把自己饿死！ 　　“夫人，请用。” 　　一只托盘递到眼前，清香白粥，脆嫩酱黄瓜，他最爱的早饭组合之一。 　　那个死妖怪是怎么知道的？他心头闪过一道疑问，但暂且抛开这个问题，先吃为上。 　　他拿起碗，不经意间瞥了旁边的女妖怪一眼，不禁一怔。 　　那女妖怪觉察到他的目光，掩嘴笑问道：“夫人为何这样看着水仙？” 　　“你怎么和他们……长得不一样？”石燕前用筷子指了指房门，面前的清丽女子身穿白衣绿裙，腰间悬着两颗银色的小铃铛，一张如花娇颜，眉间一朵花钿，发髻上同样插有一只水仙花形状的玉簪。再看房内另一位女子，衣着打扮大致相同，不同的是眉间和头发上是玉兰花。 　　水仙笑道：“因为我们是花草修炼而成的人形，自然与他们不同。水仙与玉兰一起，奉大王之命侍候夫人，夫人尽管吩咐便是。” 　　这群丑妖怪还真会享受，差使这些娇颜清丽的花仙子。石燕前摇头叹息，然后低头喝粥吃小菜。 　　温热的米粥下肚，仿佛身体里瞬间充满了力量，他觉得要是没有瘴气野兽，自己一定能头也不回的冲出深山，叫妖怪们再也追不上。 　　就在他放下碗筷的时候，妖怪大王一阵风似的跑进来，献宝一样的送上手里的汤药。 　　“这是我依据古方，精心熬制的安胎药，请夫人喝了吧？” 　　妖怪大王的神色极为诚恳和关切，差一点点让人以为他是个心地善良纯真的好人，真正的人。 　　石燕前瞪着那黑漆漆的药汤。 　　有病吧，要他一个大男人喝安胎药？！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本文不生子不生子不生子，主角不会有任何怀孕现象和反应 　　☆、第4章 安胎 　　 　　“不了，我刚吃过饭，不宜立刻吃药。”他淡定的说道。 　　“好。”妖怪大王将碗放在一旁，“一会儿喝。” 　　石燕前看着又守在床前的妖怪们，迟疑了一会儿，十分“善解人意”的说道：“大王如果有公事要办的话，尽管去吧？我会好好休息的。”他怕妖怪大王不放心，特意指着那安胎药，“我一定会按时喝的，你放心吧。” 　　妖怪大王道：“公事？” 　　“对啊……”石燕前纠结了一会儿，继续说道：“比如说……修炼啊，吃人啦什么的……” 　　他故意提到“吃人”，便是要看一看这群妖怪到底是靠吃什么生存下去。 　　“吃人？！”妖怪大王陡然提高了声音，吓了石燕前一跳，继而微微一笑，“我们不吃人，不过说到修炼，时辰确实到了。小的们，去修炼！” 　　“是，大王！”小妖怪们一哄而散。 　　“不吃人？那你们吃什么？”石燕前松口气之余，又小心翼翼的问道。 　　妖怪大王答道：“吃树上的果子。” 　　我的娘，是不是听错了，妖怪吃素？石燕前犹如见鬼，打量着妖怪大王。 　　哦对，他们差不对也是鬼了。 　　“还有，我叫虞川，你不用喊我大王。”妖怪大王微笑着摩挲石燕前的肩膀，“如果你觉得这个称呼太普通，唤我虞虞或是川川也行。” 　　你哪一只眼睛看得出我想亲昵的喊你名字了？石燕前无语望天。 　　然后他决定暂时先苦口婆心的叫这位妖怪大王认清现实问题——两个男人不能拜堂成亲，也不会生下孩子。 　　“你看啊，我刚刚才知道你的名字，可你之前就要……和我成亲。就算是爹娘之命、媒妁之言的婚事，也没得等到成亲了才知道夫婿或娘子的名字。由此可见，我们的亲事根本不合规矩。” 　　虞川眨巴两下眼睛，细长而浓密的睫毛蝶翼似的，叹道：“你真的没看聘礼上的帖子啊……我早已说明我的名字了。” 　　怪我？石燕前揉了揉眉心，“还有啊，我是凡人，再普普通通不过的一个凡人，和你们妖怪有天差地别。不管你们妖怪是公是母都能生小妖怪，可我们凡人是万万不可能的。我看，你还是拿走我体内的那什么珠，另行婚娶吧？哦，你看，你们这里的女孩子一个个那么漂亮。” 　　虞川耐心的听完他一顿絮絮叨叨，答道：“只要有蕴魂珠在，就行。在我眼中，燕前是世上最美。” 　　吐了……石燕前心想，就算是婚前未见过面的小夫妻都没这样说情话的吧？ 　　而且他说了那么老半天，这妖怪大王居然短短两句就打发了…… 　　石燕前承认自己有点怂，在确定妖怪不吃人的前提下，还是不太敢言辞过激而引起妖怪大王发怒，毕竟这里是人家的老巢。 　　“咳咳，大王，我可以出去走走吗？”他又开口问道。 　　正要伸手摸他肚子的虞川顿了顿，眯眼笑道：“你是这里的主人，自然哪儿都可以去。你现在要去吗？” 　　“呃……”石燕前挠了挠鼻梁，“我怕不小心沾染瘴气。” 　　虞川笑道：“不必担心，这里设下了结界，瘴气毒物过不来。燕前如果觉得闷了，可以随意走一走透透气。” 　　石燕前一脸担忧之色，“我还是怕……事事还是小心为上吧？毕竟我只是个凡人。” 　　虞川想了想，觉得有理，“燕前放心，我即刻去配一副令你百毒不侵的丹药，以后出去由水仙、玉兰陪伴，可保你不受妖族袭击。” 　　他是凡人，不是犯人，为什么一定要到处有人陪着！石燕前道：“男女授受不亲，还是不必二位姐姐陪伴了。” 　　“也是……”虞川想起人间各种规矩来，石燕前到底是个遵从孔孟的读书人，讲究这些，“那我换小七和小八来服侍你。” 　　“小七小八是谁？” 　　虞川挥挥手，立时有两个看起来年纪小些的猪脸牛角恭敬的凑上前来。 　　石燕前撇过头去，“我穷人家出身，自小照顾自己惯了的，无需旁人服侍。” 　　虞川笑了，“到了我这里，哪里能让你再过苦日子？” 　　“……”这妖怪防范的实在太紧了吧？石燕前往被窝里缩了缩，“不耽误大王修炼了。” 　　虞川高兴的揉了揉他的头发，“燕前真是体贴。你暂且好好休息，别忘了喝药。我炼好药来看你。” 　　“好。”石燕前巴不得看不到这群妖怪。 　　虞川终于带着小的们离开，石燕前回头看一眼，他最终留下的还是水仙和玉兰两个花妖。 　　叹了口气，趁着花妖们不注意，他把安胎药倒进痰盂里。 　　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，喝安胎药像什么话。 　　又躺着琢磨了会儿，石燕前觉得全身反而不爽利，爬起来坐着。 　　水仙抖着一件衣服走上前来，“夫人，这是奴婢为您备好的衣服。” 　　石燕前打了个冷颤，“可以换个称呼吗？” 　　水仙道：“您是大王的妻子，除了夫人，还能喊什么？” 　　玉兰接话道：“王后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无言以对，“喊我石公子不好吗？” 　　水仙摇头，“不够尊敬。” 　　真是不能拿凡人的思想去揣度妖怪的，简直怎么都说不通，这伙妖怪长的一副人样，能不能学着点凡人的言行。 　　石燕前接过衣服，自己穿好，然后往外走去。 　　一眼望去，蓝天白云之下，无边无际的苍翠山林，远处高山上，瀑布倾泻而下，一团团白雾弥散四周，疑是银河落九天。 　　鸟语花香，真真是仙境。 　　然后，低下头，看到的是漫长的灰白台阶，底下草地上一群猪脸牛角在打坐。 　　他又望向别处，问水仙，“你们大王在何处修炼？” 　　水仙指着上方，“那里。” 　　石燕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，抬起头，不由的瞪大眼睛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5章 逃跑 　　 　　殿宇之后的山峰高耸入云，犹如万丈利刃拔地而起，四周流云缭绕，飞鸟难上。 　　他头仰着，脖子发酸。 　　“他是怎么上去的？” 　　“飞上去的。”水仙颇为自豪的说道：“大王的修为无人可比。” 　　再厉害，还不是走不出萧山？石燕前正要转身离开，忽然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。 　　下意识的抬头，只见风吹起重重白衣，飘逸翩翩如白鹤，从天缓缓而落，仿佛仙人降世。 　　“大王。”水仙和玉兰双双行礼。 　　“哇……”一群女妖怪发出痴迷的叫声。 　　虞川背着手，脚尖轻点地面，原地旋转两圈方才停下，飞扬起的发丝扫过石燕前的鼻尖，居然有一股淡淡的绿叶清香。 　　这个妖怪真会过日子。石燕前在对上虞川含笑的目光时，面无表情的说道：“我看到你底裤了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一时间四下里寂静无声。 　　虞川微笑道：“燕前说起玩笑来也是极有趣。” 　　看他那么淡定，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，石燕前一面觉得无趣，一面觉得这位妖怪大王的脾气似乎有点好？ 　　看来他还可以多想些办法，离开这里。 　　不过现在他并不想和妖怪大王有过多接触，“打扰大王修炼了，我立马走。” 　　“等一下。”虞川拽住他的胳膊，另一只手向他摊开，“这枚丹药保你百毒不侵，快吃下吧。” 　　妖怪大王的行动力真是快到令人意想不到。石燕前没有犹豫，张嘴吃药。 　　既然认定他怀有孩子，断然不会下毒加害。 　　“我继续去修炼了。”虞川说完，也不见有任何动作，整个人直冲云霄。 　　又引来女妖怪们的一阵惊叹。 　　“你们大王真受欢迎。”石燕前随口感叹一句，但是看着那张俊朗无双的脸庞，他仿佛能透过表面看到其背后的猪脸。 　　可怕。 　　水仙笑着说道：“大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，自然受众人崇拜。若是没有大王，何来此处人杰地灵，引导我等走入正途，免坠魔道。” 　　石燕前一愣，免坠魔道？ 　　他仔细观察水仙的脸色，妖物狡猾，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。 　　“我想去别处看看，熟悉地方。”既然药已经吃下肚了，那么第一步计划可以实行了，石燕前一点儿也不想浪费时间，也不想管这群妖怪究竟是好是坏，只想回到属于凡人的世界里，“去那边看看吧？” 　　说完，不等水仙答应，已经快步走下台阶。 　　水仙和玉兰赶忙快步追上去。 　　一百九十九层台阶，石燕前走了大半就累得气喘吁吁。他本想坐在台阶上歇一会儿，但看到专心致志的闭目修炼的妖怪们，立刻打起精神，小心翼翼的绕过去，心想穿过前方的宫殿，离走出妖怪的地界也不远了吧？ 　　他心底开始欢呼起来，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，故意对水仙说道：“果真是个好地方。” 　　水仙和玉兰见夫人喜欢这里，高兴起来，主动为他介绍各处建筑的用处。 　　穿过布置的火红一片的宫殿，石燕前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跨过门槛，引得水仙惊呼起“夫人，小心您肚里的孩子”。 　　没这句话还好，一听到这句话，石燕前差点扑倒在地。 　　“夫人，奴婢扶着您吧？”水仙上前来，扶住他。 　　石燕前抽出自己的胳膊，“多谢你的好意，我没那么体弱。水仙，走了那么久，我口有些干，你拿些水来可好？” 　　水仙应道：“好！”临走前，示意玉兰好好照顾夫人。 　　石燕前偷偷观察过，玉兰不及水仙热情，冷冷的，对他不怎么上心，有机会逃走。 　　但是当他走过草地，穿过小树林，看到的却是—— 　　悬崖，深不见底的悬崖。 　　他所在的地方像是茫茫绿海中的一座孤岛，甚至看不见萧山县的城墙。 　　怎么回事？明明来的时候，不是这个样子。石燕前惊愕无比，向四下里张望，按理说天气好，不可能看不见萧山。 　　玉兰眸光一闪，看出了他的疑惑，声音清冷的主动解释道：“此地绝大部分时间会升至半空中，同时张开结界与外界彻底隔绝，从内往外看是苍茫无边的绿海，令我们安心修炼，而从外面是看不见这里的。” 　　太狡猾了！石燕前捏了捏眉心，假装看风景，走来走去一会儿，等水仙端着茶水回来，喝上几口便往回走。 　　第二步，找到足够长的缰绳。 　　升到半空算什么，爬下去就是了！ 　　闲逛到中午，草地上的妖怪们散了，石燕前大致了解了妖怪们的地盘，特别关注了库房的位置。 　　回到先前睡觉的地方，石燕前看到门上挂着一块匾额，上面龙飞凤舞的写有三个大字——“长青殿”。 　　居然不是什么蝙蝠洞、魔王窟之类阴森可怕的名字，他正想着，虞川再度从天而降，一张笑脸看起来极其欠揍。 　　“燕前，中午吃烤鱼好不好？” 　　居然还知道他喜欢吃鱼？娘啊，在这妖怪面前能保留多少秘密？ 　　这感觉就像是脱光了衣服，在妖怪大王面前暴露无遗，令人羞愤。 　　更何况，他是人，他是妖，天差地别，素不相识，凭什么全被他知晓了？ 　　石燕前的心情直落千丈，无精打采的往门槛上一坐，想把自己团成一团，让这里的妖怪瞧不见他，“没胃口。” 　　虞川一撩衣摆，竟与他坐在一起，引得水仙惊讶。 　　“怀孕真是辛苦。”虞川疼惜的注视着有些苍白的脸庞，手终于按上石燕前的肚子，“我听说有种法术，能将一个人身上的痛楚转移到施法者的身上，待我寻得具体方法，必不会再令你难受。” 　　石燕前刚想反驳“我没有怀孕”，虞川的后一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，呆住了，“你……刚才说什么？” 　　“燕前不会觉得难受了。”说完，虞川的上半身微微前倾，在石燕前的额头上亲了一下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6章 怒气 　　 　　“啪”。 　　回应虞川的是一记耳光，顿时周围响起一片惊呼，随之是死一般的寂静，比之前说起“底裤”更静。 　　石燕前手上疼的厉害，看也不看虞川一眼，起身进屋。 　　有病有病有病……他反复默念着，手背狠狠地擦着额头，恨不得磨下一层皮来，好让妖怪大王带来的耻辱感消失。 　　脸上火辣辣的疼，但虞川没有用法术让疼痛消失，怔怔的望着石燕前的背影，眼神里有几分迷茫几分懊悔。 　　一个年长的妖怪小心的凑上前来，无奈的叹道：“大王何必如此？您瞧不出他怕您防着您吗？夫人的存在，只是为了诞下下一任大王，您大可不必学凡人的夫妻。记着一点，千千万万不能走了老大王的后路。” 　　虞川幽幽叹道：“我非常羡慕父王与母后。” 　　妖怪连连叹气，焦虑的直跺脚，“大王，您和夫人之前素昧平生，这盲婚哑嫁的根本不可能有感情。您不晓得内情，当年老大王游历凡间之时，已与老夫人有过来往，所以成亲后才会和满恩爱。” 　　虞川身子一僵，眸光瞬时黯淡几分。 　　妖怪趁胜追击，“您只需好吃好喝照顾着他即可，专心修炼方是大事。否则大劫来临之日，便是咱们灭族之时。” 　　“我知晓了。”虞川垂下眼帘，吩咐水仙和玉兰好生照顾夫人，随后返回山峰之上。 　　其余妖怪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一哄而散。 　　长青殿内的石燕前将老妖怪和虞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，抛开先前的事情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贴在肚子上，感受着身体的温度之时，忧心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蕴魂珠而怀孕了。 　　原先还觉得是妖怪们蠢笨固执，现在看他们笃定的样子，他深深的怀疑起来。 　　他难受又别扭，恨不得赶紧吐出珠子，了结这段孽缘。 　　石燕前渐渐平复下心神，琢磨着等夜幕降临、万籁俱寂之时，偷偷的去库房找缰绳，水仙送来的烤鱼只草草吃了几口。 　　此时，虞川站在一座重檐八角亭里，手迟疑地伸向半人多高的白玉台，台子上一颗巴掌大的圆球，其中仿佛蕴藏无数璀璨星辰，在圆球中不停地流转。 　　他有些纠结，指尖在差点碰上圆球的时候，又快速地缩回来。 　　一个披着厚重白袍的人，手持木杖，缓步踏上台阶。兜帽遮住了他上半张脸，白色的胡须垂到胸口以下，他捋着胡须轻咳两声，语重心长的对虞川说道：“大王您太心急了，感情不是凭一颗蕴魂珠就能立时从无到有的。” 　　虞川垂下目光，专注的盯着圆球中大大小小的光点，“虞川想向长老请教。” 　　长老摇头苦笑，虞川这个孩子在先代大王夫妇离世后，孤独的太久，太渴望有个相伴的人，有个家了。以至于石燕前的到来，让他失去了理智。 　　“这个……”他继续捋着胡须，摇摇头，“我没有过爱人，也不知晓。但我先要问大王一个问题，您真的喜欢石燕前吗？” 　　“嗯，我觉得他是个好人。”虞川认真的点头。 　　长老抬起头，与年纪不相符的清湛目光端详着虞川，片刻后又低下头，“大王，我只有四个字的建议——徐徐图之，这方为上策。” 　　“徐徐图之……”虞川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，黯淡的眸子又明亮起来，“多谢长老。” 　　长老笑道：“大王平安幸福，是我所愿。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我想知道当年父王是如何与母后相识的。” 　　长老道：“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大王。” 　　虞川指着亭外的石桌石凳，“长老请坐。” 　　夜幕降临，妖怪们各自歇下，似乎因为有结界的存在，他们丝毫不担心会有危险进入他们的地盘，夜里居然连一个巡逻的夜没有。石燕前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，一个妖怪也没从草地上路过，水仙偷偷打个哈欠，走上前来提醒他该睡下了。 　　“好。”石燕前冷淡的回应道，看到水仙在脚踏旁准备了地铺，“我不习惯睡觉的时候，旁边有人。” 　　水仙道：“放下帘子，只当奴婢不存在吧？夫人重要，奴婢不敢不尽心服侍。” 　　石燕前的语气更冷，“我说不行就不行。” 　　水仙以为他还在因为大王生气，原本看着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发起火来居然有几分慑人的架势。她不敢太触怒夫人，怕反而危及腹中胎儿。 　　“夫人请消消气，那奴婢就在殿外守候，若您有吩咐，稍高声叫一声便好。” 　　石燕前点点头。 　　水仙抱着被褥出去。 　　石燕前躺在床上等啊等，因为大部分时间在装睡，他现在精神不错，专心一些便能支撑下去。 　　等到四下里安静的只有虫鸣，他一点一点的掀开被子，慢吞吞的挪下床，水仙是花草修炼成精的，必会些法术，听力比寻常人等更胜一筹。所以他连鞋子都不敢穿，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，蹑手蹑脚的来到门边。 　　水仙留了道缝，他正好看到她就坐在台阶上打盹。 　　他观察了会儿，从东边的窗子翻出去。 　　单单出了长青殿，他就有种解脱的感觉。青草擦过脚掌，痒痒的，舒服极了，令他的脚步越发的轻快。 　　凭着记忆，他接着银白清冷的月光，很快来到库房，门口依然连一个妖怪的踪迹也没有。 　　这些妖怪的心也太大了吧？石燕前试着推了推库房的木门，连一声细微的“吱呀”也没有，门就开了，与此同时屋内瞬时亮起十几盏灯。 　　他吓得往旁边一跳，躲起来。 　　库房里什么声音也没有，他扒着房门探头探脑，烛光照亮库房，一排排架子深不见底。 　　他捡起一颗石子，丢进库房。 　　石子“咕噜噜”的滚走，没有任何妖怪出现。 　　石燕前松口气，望一眼草地，飞快地窜进库房，关上门。 　　竹筐整齐的摆放在架子上，每一只上面都贴有一张白纸，标明框子里的物品。这样体贴周到的布置，让他很快找到缰绳的所在，估算过长度后，他直接找来一根扁担，挑着两箱缰绳往外跑。 　　明月当空，为整座山披上神秘的银光。空无一妖的草地上，只有石燕前喘着粗气想外跑去，他偶尔回头望一眼那高不可测的山峰，害怕一袭白衣又映入眼帘。 　　但是直到他穿过小树林，虞川都没有出现。 　　石燕前松口气，先用绳子绑住一块巨石，然后将缰绳一条一条的接在一起，另一头绑在最粗壮的一棵树上。做完这些，他深呼吸一口，望一眼夜空下神秘莫测的树林，用力将巨石推下去，缰绳“嗖”的一声往下飞去，很快紧绷成一条直线。 　　他拉了拉绳子，鼓起勇气，向下跳去。 　　就在这时，一道白影如同鬼魅出现在他的身侧，叹息般的唤道：“燕前。” 　　石燕前吓得一抖，差点松开绳子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7章 护送 　　 　　脚下一片虚无，但虞川稳稳当当的站在面前，随风扬起的衣袂，潇洒风流，而他狼狈的手脚并用，攥紧救命的缰绳。 　　虞川背着手，从容淡然，问道：“回到萧山，能让燕前的更开心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不想留在萧山，但他不准备和妖怪大王说实话，斩钉截铁的撒谎：“是。” 　　虞川伸出一只手，“来，我带你下去。” 　　“你要带我回萧山？”石燕前不敢置信。 　　“是的。” 　　“不用。”无事不登三宝殿，也无功不受禄，石燕前不想领受妖怪大王的好意，自顾自的继续顺着绳子往下滑。 　　原本他做好了会被粗粝的缰绳磨破手的准备，在跳下来之前，特意撕下衣摆，缠绕在手上，但意外的是手的情况比预想中的要好上许多，只布料磨破了些，掌心隐隐的发疼。 　　他想起虞川传给自己的一甲子的修为。 　　是这个让他免受了皮肉之苦吧？ 　　石燕前看向默默随着他下降的虞川，生怕被他觉察到目光，而只短暂的停留了一瞬。 　　而这眨眼的停留，虞川感觉到了。 　　“你有话要对我说？” 　　石燕前轻咳一声，“多谢你给我的修为和丹药。”该道谢的还是谢吧？他不想欠这个妖怪的妖情，“您请回吧，我自己会回到萧山的。至于蕴魂珠，我会想办法吐出来还给你。” 　　“因为我心急，让你不快，对不起。”虞川的声音宛如夜风，徐徐吹过，“所以，我想尽一份力，弥补对你的伤害” 　　“既然如此，算我们互不亏欠吧。”石燕前不想纠缠下去，态度十分爽快，“关于我的一切，你还是都忘了吧。我也不会喜欢一个男的，不管是人是妖，或是能让我长生不死的神仙。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其实，我只知道你的喜好，好在山中生活得时候照顾你。其它的，想等你告诉我。” 　　石燕前一愣，手上动作缓慢了些。 　　原来是自己想太多了吗？ 　　他甩了甩头，妖怪都是狡猾奸诈的，他不能被妖怪大王迷惑了。 　　虞川絮絮叨叨的说着话，石燕前专注的继续往下去，一句都没有听进去。但是那一字一句似乎有什么魔力，等他从绳子上跳下来时，那些话清晰的印在脑海中。 　　“……照顾好自己，如果有什么困难，尽管来找我。只要我能做到的，定然赴汤蹈火，在所不辞。” 　　石燕前拍了拍手，从包袱里取出从库房顺手拿的火把和火石，点燃后根据月亮判断方向，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，当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虞川不存在。 　　深夜里的山林，静谧到诡异，连虫鸣也听不到一声。 　　石燕前的心狂跳，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，慢吞吞的走出每一步使得步伐看起来沉稳一些。 　　他生于萧山、长于萧山，却从来没有走进过这片深山老林，从小到大听到的关于山林的无数鬼怪故事，此刻不停的在脑海中回荡。他深呼吸几口，不想先自己吓着自己了。 　　极少有人会踏进林子，所以根本无路可走，到处是茂盛的草木和荆棘，石燕前后悔没顺带拿一把刀，只得找了一截树枝，扫开长满尖刺的荆棘。 　　“等一下！”虞川忽地出声，抓住石燕前的手腕。 　　“怎么？”石燕前不悦。 　　虞川指着他手里的树枝，“你看这是什么？” 　　石燕前不耐烦的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，第一眼就吓得松开了手。 　　树枝化成的蟒蛇，怒瞪着虞川，“嘶嘶”的叫着，“虞川小儿，你自己吃饱了就一边儿待着去，凭什么拦我寻找猎物？” 　　“你看上了我的……”虞川扫一眼石燕前，立即改口道：“客人。” 　　蛇精悻悻，调头离去。 　　石燕前在身上使劲擦了擦手，干燥的木棍变成黏滑的蟒蛇，那触感令他毛骨悚然。 　　这片林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，处处有陷阱，凡人踏进来连白骨都剩不下。 　　他望着密不透风的一丛丛灌木，寻思着该怎么走。 　　“用这个吧。”一把崭新的刀出现在他的眼前。 　　石燕前愣了一下，道谢后接过刀，劈开挡路的草木。 　　虞川看他一个书生挥刀辛苦，左手偷偷的比划两下。 　　“嗯？”石燕前诧异灌木越来越容易被劈开了，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砍多了，熟能生巧所致。 　　虞川看他聚精会神找路的模样，微微一笑，手里的动作不曾停下。 　　走了大约一个时辰，树林子依然茂密，火光和月光照不亮的深处，幽暗恐怖，仿佛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。不知何处在传来几声狼叫后，紧接着一声惨叫，尖厉的像一把锋刃，劈裂树林的寂静，成群的鸟儿怪叫着“哗啦啦”的飞向天空。 　　石燕前连呼吸都放慢了，也不敢大喘气，生怕被林中的妖物发现行踪。 　　虞川依然一派悠闲，不远不近的跟在石燕前的身后，但眼睛和耳朵毫无松懈，留意着四周的动静。 　　又不知走了多久，石燕前对着一条潺潺小溪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，加快脚步离开。 　　虞川摇头笑了笑，折下一片大叶子，卷起来盛了些溪水，掌中银光闪闪，从水上挥过，然后递给早已口干舌燥的石燕前，“喝吧，没毒。” 　　石燕前坚决的摇头。 　　虞川看到他嘴唇有些干裂，将水往前送了送，“你有我的一部分修为和蕴魂珠，放心吧。” 　　石燕前看着在火光下泛着亮光的水，感觉喉咙干涩的更厉害了。 　　“天亮之前，是走不下山的。前面也有条河，但那个水是真的不能喝。”虞川望着天空，幽幽叹道：“万一你还没走出林子，便渴的支撑不住了，岂不是功亏一篑。” 　　说的好有道理……石燕前犹豫了一下，想要接过水。 　　虞川没给，“很容易松开的，你便这样喝吧。” 　　石燕前仿佛听到虞川在得意的大笑，但快要冒火的喉咙让他越发的渴望那些水。他瞟一眼虞川，想着保命要紧，大口喝光叶子里的水。 　　虞川扔掉叶子，往前走去。 　　“你打算跟在我后面到什么时候？”石燕前忍不住问道。 　　虞川道：“我没有跟着你。” 　　石燕前望着那妖怪的背影，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身上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8章 回家 　　 　　看着虞川右手一挥，散开挡路的草木，开出一条宽敞的路来。 　　这个方向是回萧山的捷径，但石燕前不想和他一路，往两旁看了看，草木过于茂盛，居然开不出一条新路。他快跑几步，又走到虞川的前面。 　　“我自己来。”他口气冷淡，态度疏离。 　　虞川看他固执，便像之前那样，在后面默默的出力。 　　之后的路上，偶遇几只小妖，都被虞川大王的威名吓跑。石燕前一言不发，林子里何止这区区几只，估计更多的妖怪见他身后跟着虞川，胆小的直接默默蹲在原地，不敢上前拦路。 　　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，也不知道要如何与虞川说。 　　于是一路沉默，从天黑走到天亮，林子终于渐渐稀疏一些，斑驳的光点落在草地上，鸟儿的鸣叫欢快动听，终于散去了夜晚的深沉可怕。 　　石燕前松口气，走了一夜的劳累在瞬间消散了大半。 　　“快要大路上了，你回去吧。”石燕前停下脚步，“让人看到你，只怕……” 　　虞川懂得他的担忧，原地一转，变成一个六七十的老头，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，“走吧？” 　　石燕前没动，“你关心的是那个所谓的孩子吧？”他将刀□□面前的土地里，“我一定会把蕴魂珠还给你！所以，根本不会有什么孩子。多谢你今晚一路相伴，后会无期！” 　　说罢，他大步离开。 　　虞川变作的老头看似病歪歪的，但健步如飞，没几下就追上石燕前。 　　他没敢说在生下孩子之前，蕴魂珠一旦进入体内就不可能出来了，怕他又激动愤怒。 　　“我很久没去过萧山了，想逛一逛。”他说着，又慢下脚步，拄着手杖慢悠悠的走了。 　　石燕前没资格管他去萧山，继续装作他不存在，快步走上官道。 　　跟得了一时，跟不了一世。等进入萧山，趁着人多，找个机会开溜。 　　城墙上的旗帜映入眼帘，虽然又回到了萧山，没有脱离妖怪大王的掌控，但见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凡人，石燕前像见到了亲人，激动不已，于是脚步不由地飞快，无意中回头看一眼，发现虞川居然不见了。 　　不管他了，石燕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泥土，脸上洋溢着轻松欢快的笑意。 　　走进城门，一遇到脸熟的人，他如同数年未见，热情的打招呼，一改平日里淡定沉稳的模样。然后往人多的地方走去，他打算看看能不能找到赶马出去经商的贩子，搭着马车出去总比靠两条腿跑的快。 　　他太兴奋了，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人们看到他时，眼中露出的惊惧。 　　直到走到集市，石燕前向经常买菜的贩子唤一声“老婆婆好”时，那老妇人尖叫一声，双眼一翻，向后栽去。 　　她的叫声引来路人目光，大伙儿先是关心晕过去的老妇人，石燕前觉得自己闯了祸，也凑上前。待有人高喊一声“石燕前回来了”，众人齐齐望来，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么一瞬间，然后惊呼着一哄而散，没人再去关心老妇人。 　　原本热闹的集市，很快只剩下石燕前和昏迷而不能动的老妇人。 　　“这是……怎么了？” 　　他呆呆的望着那些都来不及收拾走的摊子。 　　明媚的阳光下，空无一人的集市，寂静的可怕。 　　他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老妇人，从旁边的小餐馆取来一碗冷水，拍在她的脸上，又掐了几下人中。 　　老妇人悠悠转醒，在看清眼前年轻人的模样后，惊恐的大叫道：“别杀我！”然后，双手捂着脸，往后缩去。 　　原本慈祥和蔼的老妇人状如疯癫，石燕前放轻声音，尽显温柔亲切，“老婆婆，我是经常在您这儿买菜的石燕前呀？” 　　这把嗓音能让学堂里的哭闹的孩子立刻乖顺下来，可面对年长了几十岁的人，竟毫无作用。 　　老婆婆哭叫道：“你是山上妖怪的人了，还是别再回萧山，会把妖怪引过来的！” 　　石燕前一怔，慢慢松开握着老婆婆肩膀的手。 　　妖怪的人？ 　　“我怎么会是妖怪的人？”石燕前颤声问道。 　　“有人亲眼所见，你被妖怪迎上花轿！你不是妖怪的人了，还能是谁？！”老婆婆感觉到按在肩膀上的手离开了，当即犹如神助，跳起来拔腿就跑。石燕前望着远去的背影，缓缓的站起身，脑袋一阵阵的发晕。 　　回到萧山，拜托妖怪大王的喜悦在一瞬间被冲刷的一干二净。 　　他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去，可以觉察到路边房屋中窥探但惊怕的目光，原本和乐融融的街坊之间，此时此刻不再有欢声笑语，陌生的仿佛从不相识。 　　不，比从未相识更可怕。 　　无意识的行走，脚步最后把他带回家中。 　　原本有些简陋但至少温暖的家，与离去前有了不同，无数的黄符贴在门楣，层层叠叠，密密麻麻，朱红色的花纹扭曲恐怖，青天白日之下，这个家让人望而却步。 　　原本看似平静的石燕前突然发了疯，双眼通红，胡乱抓住黄符，撕扯下来，然后丢出院门外。 　　他揉着最后一团黄符，走到门口，狠狠地丢出去。 　　纸团在地上弹跳了几下，接着他眼前一红，血腥味扑鼻而来。 　　他愣住了。 　　“傻啊，快躲开！”一道厉喝炸响，紧接着他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，躲到围墙后面。 　　“哗啦”，一滩鲜红的水在地上四散开，腥臭的气味浓郁的令人作呕。 　　狗血？石燕前抱紧手臂，一直以来相处和睦的邻里，居然向他泼狗血…… 　　石燕前浑身发冷，一把抹去不争气的涌出的泪水。 　　这时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，“诸位父老乡亲，石先生得贫道襄助，一来脱离妖怪控制，二来已降伏那些妖怪，请诸位放心。” 　　声音有些耳熟……石燕前谨慎的往门那边挪了挪，半个脑袋探出去，看到一个灰衣背影，灰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扬，一派道骨仙风之气。 　　若非对声音熟悉，石燕前险些就要被骗了。 　　这是—— 　　“虞川。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9章 和解 　　 　　“真的？”有人不信。 　　“嘿嘿。”虞川捋着胡须笑眯眯，慈祥和蔼，“不信你们看。” 　　话音刚落，手掌重重敲击地面，龙头上挂的宝葫芦瞬间变大，足有一人多高，围观百姓们发出惊呼声，然后听见葫芦里传出怒骂声。 　　“臭老道，还不快放了本大王！” 　　“放我们出去！” 　　“快放了我们大王！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众人互相看看，随后爆发出欢呼声。 　　虞川眼中闪过一道狡黠，又一敲地面，葫芦缩回原本大小，“诸位这回相信贫道了吧？不过有一点要提醒诸位，老道收服的仅是拐走石先生的这帮妖怪，山中其余妖怪……非老道一人可以拿下。” 　　但众人还是纷纷感谢老道，同时向石燕前表示歉意。 　　石燕前绕过狗血，走出院门，向邻里乡亲拱手，“我已无事，请大家回去吧。” 　　虞川的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，还是要乡亲们暂且躲避为妙。 　　有几个中年妇人送上新鲜的瓜果蔬菜，这才各自回家。 　　石燕前抱着吃食回屋，虞川笑眯眯的跟着进来。 　　“燕前不必忧心了……” 　　“还不是因为你引起的？”石燕前没好气的打断他，“你来收拾是本分。” 　　虞川不气也不恼，仔细打量石燕前的家，一间堂屋两间厢房，灶台在院子里搭好的草棚下面，简陋朴素。他强忍下把人再带回山里的冲动，看到没收拾好的地方，挥挥手后干净如新。 　　石燕前放好东西，又烧了一壶水，泡好茶送到虞川面前。 　　虞川大喜，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，心想着今日这一招终于挽回了些在燕前心目中的形象。他美滋滋的捧起茶碗，虽然口渴，但想着这是石燕前亲手所泡，不舍的一点一点的喝。 　　茶不是好茶，但在他看来，唇齿留香，极好。 　　他开口要夸：“燕前泡茶的功夫……” 　　石燕前再次打断他的话，“喝完就回去吧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虞川愣住，刚才还是好好的给他泡茶，现下又怕要赶他走？ 　　这么怪异的盯着他作甚？石燕前皱着眉头，拿起门边的一把扫帚，“难不成要将你扫地出门？” 　　虞川脑子转的快，“我的蕴魂珠在你这里。” 　　石燕前一挺胸，“你拿走吧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虞川不甘的撇撇嘴，即使没有办法，但还是伸手按在石燕前的胸口，假装默念咒语。 　　石燕前以为有机会，喜出望外——原来拿出蕴魂珠的办法这么简单。 　　可是等了等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，他面无表情的瞪着仍在默念着什么的虞川，往后退一步，“你继续装？” 　　虞川尴尬的笑了笑，缩回手。 　　不过石燕前看着瘦，胸口还挺结实。 　　不错不错，不知道衣服下是什么模样。 　　想到此处，他忙甩了甩头，怎么能想这么淫///荡的事情。 　　石燕前问道：“你没办法拿出蕴魂珠？” 　　“也许有，但我得找找。” 　　“你回家找去。”石燕前重新举起扫帚，“我也在自个儿家里找，谁先想到了再去找对方。” 　　虞川双手捧着脸，可怜兮兮的盯着石燕前，加上此时的这张苍老的脸庞，硬是让人产生几分同情。 　　装什么可怜，再慈祥的面孔后面，还不是一张猪脸牛角？！石燕前将扫帚往他脸前凑了凑，“还不走？虽是把破烂扫帚，但戳在身上可疼了。” 　　“你忍心？”虞川眨巴眼睛。 　　石燕前二话不说，扫帚往他脸上送。 　　虞川忙躲开去，“噗”的一声响变回原来年轻俊朗的模样。 　　他怕再纠缠下去，令石燕前反感，“我这就回去查如何拿出蕴魂珠。燕前，在我回来之前照顾好自己！”说罢，化光而去。 　　屋子里彻底静下来了，石燕前长长叹口气，瘫坐在圈椅上，猛灌了一整壶茶水，歇了一小会儿后起身去重新收拾包袱。之前那个包袱，都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。 　　蕴魂珠是一定要还的，但是他不想留在萧山想办法，到隔壁的郡县也是好的。 　　很快收拾好东西，石燕前瞧一眼家门外，街上又恢复了往日平静，只是除却来往行人，还有些闲来无事的大叔大婶聚在墙边聊天，时不时意味深长的望向石家。 　　看来白日里悄无声息的离开时不可能了。 　　石燕前抱着包袱回到堂屋，百无聊赖的背起四书五经来。做为一个没有仕途运的人，当了这么些年的教书先生，最熟悉的便要数这些了。 　　他正背的起劲，外面响起敲门声，接着是熟悉的声音，“石先生，在家吗？” 　　“邓郎中？”石燕前丢下包袱，赶忙去开门，“您怎么来了？” 　　“听说石先生又回来了，所以请您务必重新回学馆教书。”掌管萧山学馆的人姓邓，是个致仕回乡的左司郎中，所以学馆上上下下都尊称一声“邓郎中”，平日里严肃的不近人情，对先生和学生的要求极为严苛。 　　而此时这位老郎中苍老的脸庞上满是汗珠，焦虑的眉头深深皱起，看到石燕前顿时老泪纵横。 　　“有两个人一接到吏部的书信，连夜跑了！学生们没人能教了，现在石先生回来，可解了燃眉之急。” 　　“呃——”石燕前一时不知该怎么和邓郎中说自己仍是要离开萧山的。 　　其实之前辞去差事时，他就舍不得朝夕相处多年的学生们，但性命攸关之时，又有新的先生可以顶替，他便走为上策。 　　可现下，没了人教书指点，那群学生怎么办？ 　　他纠结起来，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，邓郎中主动帮他解开难题，“石先生，给我半个月时间，我一定找到新的先生，届时石先生想走想留悉听尊便。眼看着乡试要到了，万万缺不了人啊，要是再比不过隔壁县，咱们都得喝西北风。” 　　看着焦急的坐立不安的老人，以及面临至关重要的乡试们的学生，石燕前叹口气，想来妖怪大王就算是骗他找办法，做做样子也要几日后才会找来。趁这个空隙，邓郎中应该能找到适合的先生，便点头答应，“好，我明日开始回学馆。” 　　邓馆长激动的老泪纵横，极为欣慰的拍拍石燕前的肩膀，“将来有机会，我一定向吏部推选你。” 　　“邓郎中说笑了，燕前平生之志在于教书育人。”石燕前微微欠身。 　　“好好好。”邓郎中没有再说什么，转身离去。 　　暂时走不掉了，石燕前回屋整理好床铺被褥，然后拿来邻居送的蔬菜，准备起午饭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10章 上学 　　虞川回到山中，一众妖怪见他独自回来，个个惊慌丧气。 　　“大王，您真的放夫人回去了？”广白忧心的问道。 　　“嗯。”虞川背着手，悠闲的往长青殿走去。 　　广白跺跺脚，“您和他尚未成亲，眼看这那日子就要到了。再不举行典礼，您就会……” 　　虞川摆摆手，“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，你放心吧。” 　　广白叹口气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 　　虞川回首望向愿望郁郁葱葱的山林，微微一笑。 　　石燕前重新回到学馆，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。 　　这些学生年幼的不过才十五六岁，年岁大的比他还大四五岁。只不过他运气好，靠着打小死读书，童子试、乡试、会试再到殿试，一路顺风顺水，最后得到一个三甲进士的名头，那年十九岁。 　　可惜早考中进士，不代表能早点当官。 　　自雍启年间，经历天嘉帝，到如今的建衡二年，天下太平，大小官吏鞠躬尽瘁、两袖清风，造就了如今官场一片祥和之景，年年全部通过吏部考评，只有等到年老病弱致仕或是意外身亡的，才需要填补空缺。 　　可这些空缺不是给有门路的，就是给有才华的。 　　哪里轮的上他一个同进士出身的。 　　他也看得开，在县学里找了一份差事，做了六七年如今也被人尊称“先生”了，不比混官场差哪里去，除却婚事到如今没个着落。 　　一切都看缘分了，石燕前这么想着，而如今看，什么都比妖怪大王要好的多。 　　转眼过去三天，石燕前到了学馆，琢磨着今天让学生们练字——乡试时不仅要文章写的好，这字也不能写的差。如今科举要求的严格，字丑的除非才学惊人，否则一律不予通过。 　　他正想着，踏进门槛的一刹那又退后了一步。 　　刚才是不是眼花了，看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？不，妖怪。 　　石燕前深呼吸一口，又用力揉了两下眼睛，昂首挺胸大步走进屋子，起初盯着手里的字帖看了一小会儿，待底下学生问过好，眼睛方才扫过最后一排角落。 　　那张笑脸犹如梦魇。 　　他攥紧字帖，咽了两口唾沫，故意忽略掉那个不该存在的妖怪，正色道：“今天，我们练字……” 　　“石先生。”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邓郎中打断他的话，笑眯眯的向最后一排的人招招手，“今日咱们学馆有一个新学生，从山阴县来的，才学了不得啊。”他难得露出笑脸，极为宠爱的拍拍新学生的后背，“这位是石燕前石先生，这学生姓虞名川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面无表情，活了至少六十年的妖怪需要上学？ 　　虞川恭恭敬敬的欠身，“石先生好。” 　　邓郎中附耳道：“听说他是咱们越州郡虞长史的侄子，好生照应着。”他递给石燕前意味深长的眼神，转身离去。 　　天下姓虞的多了去了，难不成都是妖怪亲戚？石燕前猜想说出真相的话，邓郎中会信多少。 　　估摸着，没人会把这个面带笑容、态度谦逊的俊朗青年和可怕的妖魔联系在一起。 　　他幽幽的叹口气，不能为了个妖怪，耽误其他学生。 　　“你坐回去吧。”他低下头，将字帖分发给学生，“谁字写得最好，有奖励。” 　　班里最活跃的学生周耀庭立时欢呼着问道：“石先生，奖励什么好东西？” 　　石燕前微微一笑，“若是我说，则显得不够有诚意，不如你们自己想要什么，说与我好了。”他带这班学生有两年了，混的非常熟，知道他们有分寸。 　　他也有信心，虞川不会是写字最好的那个。 　　学生们开始练字，石燕前背着手在课桌间来回走动，刻意的忽视虞川所坐的角落。虞川却也没在意他的态度，执笔写字，阳光洒在他身上，宁静柔和。 　　有几个好动的学生兴奋于来了新人，不时回头看几眼，只一眼便惊为天人，趁着石燕前不注意交头接耳，讨论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，以后他们几个还怎么去勾搭学馆的女学生。 　　“咳咳。”石燕前听到学生们交谈的内容，不悦的咳嗽两声，学生们立刻不敢说话了。 　　一个妖怪，这么挂心的结果就是被吃掉！ 　　想到这里，石燕前蹙紧眉头——妖怪大王再入凡尘，虽说目标一定是他，但说不准一时嘴馋，吃几回人肉怎么办？ 　　他还是得找虞川好好谈一谈，并且让学生们不要靠近这妖怪。 　　正思考着，几个学生已经写好字，交上来了。 　　石燕前品评一番，陆续收到其他学生的字，虞川是最后一个走上来的。 　　“燕前。”他轻声唤道，眨眨眼睛。 　　瞧这挤眉弄眼的轻浮样儿。石燕前没搭理他，示意所有人回到位子上，然后低头看字，接着却是一怔。 　　当前的纸上，那字力透纸背，苍劲如龙，肆意洒脱，左下角落款二字——虞川。 　　活得久，果真是厉害。 　　石燕前默默的将这幅字放到一旁，继续看下面。 　　一幅幅的看过去，凭着良心说，虞川的字是最好的。 　　他撇了撇嘴，手按在虞川的字上摩挲了半天，也纠结了许久，再缩回来点向另一个学生的字时，叹了口气，最终还是拿起了虞川的。 　　“新来的虞川，练了很多年字吧？”石燕前意有所指。 　　虞川对他点点头。 　　石燕前停顿了片刻，叹道：“今天获胜的是虞川，说吧，你想要什么奖励。” 　　他心里没底，但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，怎好临时变卦，在学生面前失信于人。 　　不管虞川提出什么要求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。 　　但料想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前，他不敢提什么成亲、生孩子之类荒唐的事情。 　　所有学生满是羡慕的望向新人，这回先生不在意，他们可以低声的交谈几句。周耀庭甚至大声鼓励道：“虞川，放开胆儿说吧！石先生对我们最好了。” 　　学生们哈哈大笑。 　　虞川慢条斯理的放下毛笔，等待的时间让石燕前有些煎熬。 　　仿佛过去许久，终于等到答案—— 　　“可以容我先想一想，等想到了再告诉石先生吗？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11章 走水 　　 　　石燕前一愣，继而用轻快的语气应道：“好啊。” 　　周耀庭不满道：“这有什么好想的。” 　　“是啊是啊。”几个学生附和他。 　　不等石燕前开口，虞川一本正经的说道：“这是学生头一次向石先生要奖励，自然看得重之又重，不敢轻易开口，怕石先生不开心。” 　　“哦——”几个学生又笑起来，还有赞叹新学生谦和有规矩的。 　　虞川默默的坐着，不骄不傲。 　　石燕前指点几个字写的不好学生，其他人自己温习功课。虞川看了会儿书，抬头时正好看到半丈之外的石燕前，稍稍弯着腰，手指点在纸上，与学生说话的声音温和可亲。 　　他一手撑着下巴，歪着脑袋看他的侧脸。 　　光洁的额头，明亮如星的眼睛，细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翘着，投在眼下一片淡淡的暗色，高挺的鼻梁，玉般的脸颊，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，一身旧衣衫也没折了气质，书卷气质温文尔雅。 　　在被发觉之前，虞川垂下目光，书上的字早已牢记于心，此时此刻一个字也没看得进去。 　　也许，在见到石燕前的那一刻，他想娶他，不是因为蕴魂珠。 　　所以，他尊重石燕前，但也不会轻易放弃。 　　石燕前又去指导其他学生，经过他身边，衣袂扫过他的小腿，虞川抬头望去，石燕前面无表情、也没看他一眼，施施然的走过去。 　　石燕前其实注意到虞川的目光了，忍了又忍，指着他先挪开目光，可是这妖怪未免太嚣张了。直到他实在忍不住去瞪他，虞川居然先一步转过头去。 　　好不要脸的妖怪。 　　他定下心思，专心的教学生写字，等放学了再找虞川理论也不迟。 　　“你这样握笔是不是会更好些……”他俯下身去，从背后握住那名学生的手，“一定要勤加练习，你考中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。” 　　虞川看到这一幕，嘴角抽搐两下，凑上前。 　　“我倒觉得，你不妨试试这样拿笔。写字只要自己舒心就好，无关乎怎么握笔。”他对石燕前笑了笑，然后若无其事的向前半步挤开他，握住那学生的手。 　　原本紧张万分的人顿时轻松下来，跟着虞川练字。 　　虞川把着他的手写了两个字，就松开手，让他自个儿写。 　　那学生笑道：“虞川的办法也挺不错。” 　　虞川回头去等夸奖，石燕前已经走开了。 　　到了午时，学馆放学吃饭，学生们一哄而散。石燕前磨磨蹭蹭的收拾好东西，等屋里其他学生都走了，果然只有虞川一个人拿着书，在窗边装模作样。 　　“温故而知新。”虞川抢先开口道：“这就是我来学馆的目的。” 　　石燕前哑住，这妖怪如此“坦诚”，他倒不好开口问了。 　　虞川怕他尴尬，又道：“待乡试结束，我就会离开萧山学馆。” 　　“有什么事，对着我来就行。”石燕前装作一副严厉的模样，“你要是敢动其他人一根汗毛，我……”说到这里，他噎了一下，随机操起木筒里的毛笔，在自己肚子前比划着，“我就捅这里。” 　　虞川握住他的手，力道很轻，像一团棉絮，“你害怕担忧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。” 　　石燕前冷笑，他最担心的是肚子里蹦出个猪脸牛角的小妖怪！可显然虞川在这件事上使不出什么力，顺杆子往上爬，故意撇开事情的本质。 　　他抽回手，板着脸，“你吃饭去吧。” 　　“不一起去？”虞川高兴的起身。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先生和学生不在一起吃饭。” 　　虞川的笑脸依旧，潇洒的大步离去。 　　石燕前叹口气，见周耀庭蹦蹦跳跳地回来了，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。 　　“你们几个，少找虞川玩闹。他家里管得严，要他今年一定考中，否则就要赶出家门，所以必须得好好读书，一刻也不能松懈下来。”他胡乱编了一个借口，故意摆出阴沉的脸色。 　　周耀庭被唬住了，连连点头，“……我刚才瞧见邓先生亲自给虞川安排在东边的院子住下，独他一个人，平日里我们说不上话的。” 　　“嗯。”石燕前松口气，学馆为家不在萧山的先生和学生安排住处，七八个学生挤一个院子，先生倒有单独的，不过现下没什么人住，虞川应该不会半夜出来吃人。 　　可是做到这一步，真的行了吗？ 　　石燕前揉着额头，从屋子里出来，望向饭堂那边。 　　是他把妖怪引到这里，必须担起责任，相处办法彻底解决。 　　不如托人去其它地方找一找得道高人，来降妖驱魔？在此之前，尽己所能提醒所有会和虞川接触到的人，尽量的远离他？ 　　然后……想个办法住进学馆，一天十二个时辰监视着。 　　想来这妖怪念在那所谓的蕴魂珠和小妖怪的份上，暂时不会对他下毒手。 　　石燕前琢磨期办法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，边跑边大叫着：“石先生，石先生， 　　你快出来！不好了，不好了！” 　　他一眼瞧见站在庭院中央的人，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。 　　“怎么了，张大叔？”石燕前惊讶的望着隔壁邻居。 　　张大叔顾不上摸一把额头上的汗，喘着粗气说道：“你家走水了！没了！” 　　石燕前一听，脑子里“嗡嗡”作响，艰难的开口：“您再说一遍？” 　　张大叔深深的吸口气，低着头不敢直视石燕前，“你家……你家着火了，火势太大，我们来不及救，都烧毁了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当即甩开人，拼劲全力跑出去。 　　正巧虞川从饭堂出来，看到狂奔而去的人，皱着眉头听到张大叔向周耀庭哭诉，“……都是我们不好……指着，指着给石先生驱驱邪，谁料想烛台倒了……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12章 同住 　　 　　石燕前一路往家跑，没到近处就味道一股焦糊味。 　　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不由地放慢脚步，直到看见熟悉的地方化作残垣断壁，零星的火苗在废墟里挣扎，他停下来，顺着袅袅青烟望向天空。 　　他们石家数代经商，曾富甲一方，可惜到了他爹这里因为一次错信于人，散尽了家财搬到这间破旧的院子。虽然日子变得清苦，但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，可以说几间破瓦房承载的是一家人满满的幸福回忆。后来爹娘因病去世，他做了教书先生，即使有钱也不愿意变卖了房子，搬去其它地方。 　　可守了多年的房子，竟然在一夕之间化作灰烬。 　　“石，石先生……对不起啊。”邻居们看他回来了，涌上前来道歉。 　　“我们也是看你被邪祟缠上过，怕不干净，于是特意请来庙里的大师驱邪，谁知道法事做到一半，不慎碰倒了烛台，那火焰一下子窜的老高，把我们都吓着了。” 　　“是啊是啊，我们不是故意的，也是为了你好。谁知道，好心办了坏事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邻里七嘴八舌，比集市还嘈杂。 　　石燕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，赶来的虞川看到这一幕，以为一向沉静淡定的人又要发火，却听一句极为平淡的话—— 　　“钱就不必了，烦请诸位乡亲帮忙，将房子恢复原样。” 　　要赔钱的邻居们一愣。 　　虞川饶有兴趣的望着石燕前，不上前帮忙。 　　石燕前又道：“房子修缮完毕那一日，请到学馆来找我。诸位，暂且回去吧。”说罢，他没理会旁人，径直踏着灰烬，走入已经烧到坍塌的院子。 　　虞川忙上前去护着他。 　　石燕前只当他是关心未出世的“小妖怪”，不予理睬，在堂屋位置的废墟里四下扒拉。很快，他眼睛一亮，从一块烧到辨不出是什么物件的下面，拉出一样东西。 　　可那东西完整的落入眼帘时，目光一沉。 　　父亲的灵牌只剩下半截，上面的字被火熏的看不清。 　　他抱紧这半块灵牌，继续在附近搜寻，很快找到其它两块。待他起身时，发现虞川站在身后，抬起的一只手臂上压着一块烧焦的房梁。 　　房梁的残屑蹭在原本干净整洁的灰色衣袖上，但虞川仍能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，如临风玉树。 　　虞川没有说什么，轻轻一扬手，甩开房梁。 　　那根木头落在废墟里，“砰”的一声，扬起漫天的灰尘。 　　如果猜的没错，要不是虞川，那根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梁木会砸中自己。石燕前转身离去前，向虞川道声谢。 　　态度终于松动了？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的意思？虞川面上闪过一道喜色，忙跟着他走出废墟。 　　石燕前没有走多远，就在附近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，仔仔细细的用衣袖擦去灵牌上的灰尘，愧疚的邻居们互相看看，纷纷表示一定会修葺好房屋赔罪。 　　石燕前点点头，只说了一句“麻烦诸位了”。 　　他态度平和，让邻居们更不好意思了，再三道歉后看他不搭理人，自觉的去废墟里收拾。 　　虞川借口帮忙，与邻里混在一起，很快了解到石燕前为何那么重视破旧的房子。 　　他摸着下巴，回到石燕前身边，看到他用外衫仔细的包裹好残缺的灵牌，正准备回学馆，“石先生，我帮你修理灵牌吧？” 　　石燕前知道他会法术，就像之前刚回到家里，挥挥手，立刻变得干净整洁。 　　但是他不想接受虞川的帮助，不想和他有更多的纠葛。 　　“做新的就可以。”他态度冷淡，往学馆的方向走去。 　　虞川默默的跟在他后面，待回到学馆，他惊讶的发现石燕前走进了他隔壁的院子。 　　这是……以后他们要朝夕相对的意思吗？ 　　一瞬间，他仿佛灌下了一整罐的蜜糖，甜的他绕着院子狂奔数圈，直到有人经过，连忙装作一本正经的背着手，摇头晃脑的背书。 　　石燕前收拾好屋子，正打算去饭堂 ，看到虞川鬼鬼祟祟的站在隔壁理心园门口，吹着口哨假装看天，眼神不时的往他这里瞟来。 　　装什么英俊潇洒，还不是猪脸牛角的妖怪。他大步往前走去，忽地想起房门没有上锁，唯恐那妖怪趁他不在做什么，连忙转头回去。 　　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，他都不想要。 　　果然，虞川从理心院门口蹭到了他的澄文院门前，在发现他看过来时，居然瞬间不见了。 　　会法术了不起。石燕前的手猛地往前一探，抓住一样柔软的东西。 　　“……”他看着手里原本无形的东西逐渐显现出来，虞川这个猪脸牛角的妖怪重新出现在他面前。 　　虞川笑道：“燕前抓住我了。” 　　这话听着怎么有歧义呢？石燕前当即松开手，冷声问道：“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 　　“散步。”虞川一脸认真。 　　信你有鬼，石燕前道：“一会儿要上课，不要乱逛了，邓郎中不喜学生迟到。”他说完就要走，蓦地又想起一件事，回头紧盯着虞川，“我不需要你的法术。” 　　“多谢石先生提醒。”虞川微微欠身，彬彬有礼。 　　石燕前锁好屋门，瞟一眼回到理心院的大门，往饭堂走去。 　　虞川又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。 　　石燕前回到澄文院的时候，理心院的门关着。他打开锁，推门进屋，四下里没有任何变化。他舒口气，坐在窗边看着桌上残缺的灵牌。 　　塞翁失马，焉知非福。 　　他正愁没有正当的理由住到学馆里，机会就自己送上门了。 　　有他看着，虞川应该不会做令他反感的事情了吧？ 　　想到这里，石燕前一怔。 　　这时，外面有人敲门，是门房的声音：“石先生，有您的一封信。” 　　石燕前回过神，过去拿信。 　　信封上五个大字“石燕前亲启”，右下角落款是汪嘉旺。 　　他的手指猛然收紧，整洁的信纸立时皱成一团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13章 仇家 　　 　　信最后被揉成一团丢了出去，石燕前不用看也知道汪家绝对没有打好主意。 　　就像二十年前那样，背后使阴招抢走了他们石家的家产。 　　石燕前从床底下摸出一口上锁的箱子，里面只有一只锦囊，放着他除了房子外的全部家当。他数了些铜板出来，装进随身的荷包里。 　　趁着虞川在上课，他从教室外晃一圈，看到虞川认认真真的跟着先生读书，这才放心的出了学馆。 　　萧山说大不大，说小不小，午后的街上仍有不少路人来往。石燕前被妖怪抢走的消息早已流传在大街小巷，他本身因为考中进士且教书多年，而在萧山有一定的名气，因此不少人看到他少不得小声议论，指指点点两下。 　　人们倒不像刚开始回到萧山时那么怕他了，这便够了。石燕前大大方方的穿过集市，来到一家卖棺材的铺子。 　　老板姓方，正在打算盘，忽闻有客人上门，正要打招呼看见是石燕前，吓了一跳。 　　他忙收敛了惊色，客客气气的问他有什么事。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我要为父母亲与先祖重新做牌位。” 　　方老板捋着胡须，“咦”一声，“你家之前不是派人来拿了所需的材料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这么一个孤家寡人，瞬时就想到了唯一的人选。 　　“他拿回去自己弄，结果出了点岔子，所以我再来重新做一副。”他随口扯个谎，“烦请老板用最上等的料子，做三副牌位。” 　　方老板苦起脸，“上等的料子刚巧就被你家里人买走最后三副了，新货至少要等三五天。” 　　鬼才和虞川是家人里，石燕前道：“没关系，三五天便三五天吧。”他留下定金，一边寻思着怎么阻止妖怪的“好心”，一边回学馆。 　　他沿着墙根走，原以为会安全的多，所以想事情想的入神。 　　谁料，伴随着一阵尖叫，石燕前看到地上黑影一晃，紧接着自己头顶一疼，然后瓷器碎裂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。 　　附近的行人纷纷围聚过来，指责酒楼不好好摆放花盆，导致花盆坠落砸人，还有热心人跑去最近的医馆找来大夫。 　　石燕前面无表情的一手按着头顶，眼神漠然的看着面前的大夫。 　　“莫不是被砸傻了吧？” 　　“他不是咱们县二十年难得出一个的进士吗？” 　　“大夫快给悄悄吧！” 　　有人一手搀扶着石燕前，大夫上前把脉。 　　手腕刚被人握住，石燕前回过神，头居然只昏昏沉沉了一小会儿，忽地就神清目明了。 　　“我没事。”他自自然然的垂下之前捂着头顶的手。 　　大夫定睛一瞧，被瓷器砸中的脑袋居然没有磕破渗血，他不敢马虎大意，伸手轻轻地按摸几回，石燕前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舒服，证实了所见非虚。 　　“这这这……”再看看粉身碎骨的花盆，他立时想起石燕前辈妖怪带走的事情，大叫道：“莫不是你和妖怪接触过，身上沾染了什么妖气，以至于重物击头也伤不到分毫吧？！” 　　围观百姓们一听，大惊。 　　“胡说。”石燕前喝道，“只是与我擦过而已，并非真正砸中。” 　　大夫不信，“真的？” 　　石燕前昂首挺胸，“我教书育人，岂能胡言乱语？” 　　见他坦坦荡荡，不似有鬼，围观百姓们便都信了他。 　　石燕前松口气，继续往学馆走去。 　　刚才那花盆确确实实砸中了脑袋，但因为虞川传给他的修为，令他几乎毫发无损。 　　虽说是因着肚中的小妖怪，但却也是一件“恩”情。 　　难不成真要生下那丑陋的小妖怪报恩？ 　　石燕前揉了揉眉心，说到大夫，他得找一个嘴巴严实、靠得住的，把把脉看一看自己的肚里到底有没有小妖怪。 　　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，自有酒楼的人收拾走一地狼藉。 　　酒楼斜对面的茶楼上，一个家仆打扮的男人回过神对另一个衣着华丽的作揖，轻声说道：“老爷，小的敢打包票，花盆砸中了石燕前的头顶。” 　　那老爷往栏杆边望了望，笑的高深莫测：“果然不出所料。” 　　石燕前回到书院时还没下课，但理心院的门敞开着。他故意放慢脚步，偷偷的向院子里张望。 　　虞川换了一身干练的短打，袖子撸起露出精壮的手臂，坐在院子中央的长凳上，迎着阳光刻木头。 　　一个十三四岁、书童打扮的少年在旁边咋咋呼呼，恨不得抢过虞川手里的刻刀，替他把活儿都干完了。 　　“小七，一边儿去，挡着光了。”虞川挥挥手驱赶身边的书童。 　　小七……不就是那个年纪看起来小的猪脸牛角吗？怎么也能幻化成凡人的模样了？此时此刻，石燕前身为学馆一份子的责任感，驱使他站在理心院门前，瞪着院中二人。 　　“你怎么还带着一个来？” 　　小七笑嘻嘻的凑上前来，“本来是水仙姐姐要来的，可惜学馆不给带女书童，大王只得换了我来，另外也可以伺候夫人。” 　　这张变幻出来的小脸稚嫩可爱，石燕前虽不是以貌取人之人，但至少前提是人，妖怪不算。 　　“我不需要。”他抬头望向埋头专心干活的虞川，语气略有些不快：“你为何要以我名义去棺材铺买木料？” 　　虞川头也不抬的答道：“是你说不需要法术的，所以我亲手做三个给你，也是做为儿婿孝敬岳父岳母和石家列祖列宗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脸色冷了三分，但因为在阳光下走了许久，脸颊发红，“我不会要你做的，别白费心思了。”说罢，他调头回澄文院。 　　小七眨巴眨巴眼睛，忽地欢呼一声跑回到虞川面前，“大王，夫人他脸红害羞了！” 　　虞川停下手里的活计，兴奋地盯着小七，“你说的可是真的？” 　　小七拍着胸脯，“真的，真的！” 　　虞川一拍手掌，激动的抱住小七，“果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！” 　　“恭喜大王，贺喜大王！” 　　“嗯？”虞川推开小七，面对他疑惑的目光，正色道：“以后除了燕前，我不会抱任何男人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小七无言以对，默默走开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14章 骑马 　　 　　学馆除却念书之外，还教授骑马和射箭的技艺，虽不求学生精通，但一定要掌握才能通过参加乡试的资格考试。 　　练习这两样的校场就在学馆后面山丘脚下空旷的草地上，石燕前看到清澈潺潺流动的河水，嘴角抽搐两下。然后看到虞川蹲在河边洗了把脸，抬头对他微笑。 　　石燕前指着上游，道：“经常有学生在那边解手。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我想同学们应该不会那么粗蛮。” 　　周耀庭热情的揽住虞川的肩膀，笑道：“石先生近来也喜欢开玩笑了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最无情的是学生亲自来拆台，石燕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去看不远处的一个彪形大汉，“你们再不过去，乐先生又要你们绕着学馆跑二十圈了。” 　　周耀庭一看乐先生那张凶悍的脸，大叫着拽上虞川赶紧跑了。 　　石燕前在河边凉亭坐着，边喝茶边看着学生们每三人一组，骑马绕草地几周，期间需要挽弓射箭，正中的靶心的，乐先生才会放过他，其余的则跟在他后面，等着结束后罚绕着学馆跑十圈。 　　他专心的看着每一个学生的动作，虞川也不例外。 　　所以当虞川三箭连中靶心，在一群学生的欢呼声中，向石燕前望过来时，目光正巧撞在一起。他眯起眼睛，嘴角高高的扬起，挥手向他致意。 　　石燕前面无表情，借着喝茶掩去大半张脸。 　　“小子，不错嘛。”虎背熊腰的乐千秋挤进人群，一把揪住刚刚下马的虞川的衣襟，“来，再试试！” 　　乐千秋一身蛮力，虞川并非没有本事与之抗衡，但乖乖的跟着先生走。 　　石燕前刚放下杯子，就看到虞川被乐千秋拽着踉踉跄跄的走，想他被一众猪脸牛角拥戴敬仰的山中大王，居然任由一个凡人拖拽，那束手无策、苦命认栽的样子颇为有趣。 　　他不由地笑了起来，其实虞川的脾气还挺好的？ 　　就在这时，原本苦笑着的虞川冲他这边眨了眨眼。石燕前顿时收敛了笑容，这家伙分明是在演戏！ 　　倒要看看乐先生要将这难得一见的骑射高手怎么样。 　　原本学生们需骑马至距离靶子六七丈处射箭，乐燕前一下子把虞川拉到了十多丈处，塞给他一把弓三支箭，粗声粗气的命令道：“放箭！” 　　学生们聚集在他身后，一个个神情兴奋，极其期待他的表现。 　　虞川在放箭前看向石燕前，见他悠哉悠哉的喝茶，似乎一点都不关心。 　　他没有收回目光，看也不看弓箭，直接松开手。 　　羽箭“嗖”的飞出去，快如闪电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屏住呼吸，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，生怕错过了最精彩的那一刻。 　　石燕前也不由自主地望过去。 　　箭飞过，插///入靶子，但三箭皆未中靶心，失之毫厘。 　　四周霎时响起失望的叹气声，乐千秋的“虎”掌拍了拍虞川的肩膀，“后生仍需努力。” 　　“谨遵先生教诲。”虞川谦逊的抱拳欠身。 　　凭妖怪的修为，哪怕隔了一百丈也能正中靶心，但虞川没有这么招摇。石燕前眯了眯眼，不动声色的望着正和同学们说话的虞川。 　　看来是这妖怪有意藏拙，使自己在一群凡人中不惹眼。 　　倒是挺有心思。 　　很快，最后一批学生骑马射箭完毕，乐千秋指挥一大群人去跑步。虞川牵了匹白马，在草地上撒欢。石燕前看他不像是要吃马，起身准备回澄文院，一道影子挡住了去路。 　　“燕前。”马上的人向他伸出手，背着阳光，面目有些模糊，但身后的万丈光芒却将他衬得犹如从天外来的仙人。 　　石燕前没动，“你说过，要找寻取出蕴魂珠的办法，可如今有这闲工夫？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我带你去看的，正是与此事相关。特意问乐先生借了马，必定不会耽误燕前吃午饭。” 　　石燕前忽地起了个坏心思，“你下来牵马。” 　　“这得多慢？耽误了午饭，饿坏了石先生可是大罪过了。”说着，虞川微微一笑，猛地出招捉住石燕前的手，轻轻一拉，便将人带到马上。不容人提出半分异议，立刻策马沿着河狂奔而去。 　　被禁锢在双壁之间，后背贴着妖怪大王的胸口，石燕前默默无语，越是想往前挪越是发现怎么也逃不开妖怪的怀抱。 　　“说吧，到底怎么一回事。”他只想转移注意力。 　　虞川指着湛蓝天空，“那里便是我们的长青殿。” 　　“是你的。”石燕前纠正道，顺着他所指的望去，除却流云飘散，什么都看不见，那座雄伟高耸的山峰隐匿在某一个肉眼凡胎难以辨别的结界之后。 　　虞川似是忽然想到这个问题，手掌从他眼前抚过。 　　一阵清凉之意渗入眼球，石燕前眨了眨眼睛，那座山峰凭空出现在了视野之中，虽然遥远，但是真真切切的在半空的飘浮着。 　　“这样你也能看见我们的家了。” 　　装什么失忆，石燕前冷声道：“我的家在萧山县。” 　　虞川笑了笑，“嗯，现在萧山也是我的家了。” 　　这无耻之徒。石燕前道：“然后呢？” 　　虞川没有立刻作答，享受了会儿共乘一马、策马奔腾的愉快，“长青殿后的山峰上有一棵神树，每四百九十九年结出一颗果子，这就是蕴魂珠。蕴魂珠从树上落入凡尘，随机缘流落向何方，事先谁也不会知道。而这一次，珠子落在了这座山丘上，随后滚入河中，被你服下。” 　　石燕前点点头，“所以现在我知晓蕴魂珠是如何而来了，我也知道……”他侧头瞥一眼笑的温柔的虞川，“你要给不是亲生的孩子做爹。” 　　“哪里不算亲生了。”虞川刚要解释，石燕前又问道：“然而如何取出蕴魂珠还是没有头绪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石燕前拽进缰绳，试图让白马停下，道：“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？” 　　虞川偷偷的在后面不停地拍马屁，“绝对没有。要深入了解蕴魂珠，不得从它如何而来说起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皱起眉头，盯着不停往前跑的白马，什么时候这匹温柔乖巧的马居然不听使唤了？他不悦道：“解铃还须系铃人，看来必须和你回去，在那棵神树面前才能找到答案？不过，我好奇一个问题……” 　　一听石燕前主动要回去，虞川的心快要飞起，“什么？” 　　“一棵树是怎么生出猪脸牛角的妖怪？” 　　“……嗯？”虞川茫然。 　　石燕前又没心思继续问下去，大概妖怪的世界，凡人难以理解吧。 　　虞川问道：“燕前，要和我回去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刚想答应，忽觉不对劲——如果取出蕴魂珠的关键真的在神树上，那么当初他离开时，虞川不提议呢？分明是要再将他骗回去，假装他好似心甘情愿的。 　　无耻的妖怪。 　　石燕前当即摇头，“等学生们考完乡试归来。”他到底没胆量在妖怪的怀里揭破妖怪的谎言。 　　“好啊。”虞川心情愉悦极了，燕前终于肯了，他的付出是有回报的。 　　心情一好，他便挥舞鞭子催马进行，白马驮着他们欢快地往前奔跑，阳光毫不吝啬的撒在他们身上，一切显得明媚动人，但很快…… 　　“你不觉得热吗？”石燕前冷冷的说道，抹去额头上的汗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15章 好意 　　 　　虞川主动跳下马，他顿时感觉后背一阵舒心的凉爽。 　　“来，喝水。”虞川卷起一片大叶子，盛来些水递给他。 　　石燕前想起逃出长青殿那晚，妖怪大王也是这样拿水。这次一定又是要他就着他的手喝，想想就不能再忍。 　　“我不渴，得回去了。”他调转马头，直接策马而去。 　　卷起的一阵尘沙落进原本清澈的河水里，虞川看着叹口气，随手丢开。 　　石燕前骑马奔出一段路，回头看一眼，见妖怪大王郁郁的站在河边，没有追上前来。他转过头去，继续往学馆马厩去。 　　至于虞川如何回到学馆，有没有去吃饭，石燕前毫不关心。吃过午饭，他睡午觉养神，醒来时听见一阵敲门声。 　　等他走过去开门，门口居然一个人也没有。午后的学馆，阳光洒满一地，不见一个人影，风吹过树叶的“沙沙”声显得四周更加静谧。 　　石燕前下意识的望向隔壁院子，不想焦急碰到什么，发出清脆的翻倒声。 　　他低头望去，是一只黑色的包袱，从轮廓形状来看很容易猜出里面包着的是什么。 　　理心院的门关着，仿佛很久没有打开过。石燕前迟疑一下，拎起包袱慢腾腾的打开，三副崭新的灵牌映入眼帘。 　　从做工到刻字无一不透露出制作者的用心和技艺的熟练。 　　石燕前捧着灵牌，微怔后轻叹一声。 　　就在这时，理心院的门开了，虞川探出大半个身子，向石燕前招招手，“燕前，满意吗？我没有用法术，连夜手工制作。” 　　“我可以作证！”小七跳出来。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说不出有什么感觉，小心的将灵牌包好，“你的好意，我……” 　　“石先生，石先生。”棺材铺的周老板脚步匆匆而来，手里提着一只口袋，顾不上抹去额头上的汗水，急忙说道：“运料的船半路上遇到大风浪翻了，下一批货最早也要一两个月后了。石先生看看这批料子，可以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看一眼手里的东西，又飞快地瞥一眼虞川，迟疑着走过去。 　　周老板拿来的所谓的目前最好的现货，但入不了他的眼。 　　爹娘亡故，他不能再尽孝于膝下，已是一大憾事。所以挑选供奉的灵牌，他一点也不想马虎。 　　“没有更好的料子了吗？”他不死心的问道。 　　虞川散步似的路过，然后倒退两步凑上前来，“老板，你看我的手艺怎么样？”说着，他轻松地解开石燕前刚刚草草打的结。 　　周老板一看包袱里的灵牌，眼睛一亮，忍下内心忽然涌起的激动，小心而恭敬的隔着包袱皮捧着灵牌仔细观察，“好好好，好手艺！这起码得是做了十年的师傅才有的本事啊！年轻人，你可以把这位师傅介绍给我认识吗？” 　　“是我做的。”虞川眯眼笑，有些得意的望向石燕前。 　　石燕前避开他的目光。 　　“咦？是年轻人你做的？”周老板仔细打量虞川，恍然大悟，“你就是那天来买走最后三块料子的人！” 　　小七抱着手臂，一脸不服，“我们……公子长这么好看，该是过目不忘的，老板居然现在才认出来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和周老板双双无语。 　　这群小妖怪到底是有多崇拜他们的大王？！ 　　看他打扮，知道是个学生，志向是考科举当大官，不用想也明白不可能屈居在棺材铺里当伙计。周老板便继续同石先生说话，“他的手艺比我们店里的老师傅还厉害，石先生有这样关心体贴的学生，可见德高望重，深受爱戴。” 　　怎么突然夸起他来了，石燕前狐疑的看着周老板。 　　虞川谦虚道：“在周先生面前献丑了。” 　　“诶，年轻人妄自菲薄了……” 　　两个人互夸起来，让石燕前有种不收下虞川做的灵牌是罪大恶极的感觉，他看着灵牌，确实比之前三个新的时候还要精细。 　　提醒上课时间即将到来的铃铛声响起，周老板准备走了，“年轻人，如果有想法，可以来找我，工钱好说。” 　　见人要走，石燕前猛地抬起头，唤住他，“周老板今天为何会亲自上门来送料子？” 　　周老板笑道：“石先生是我们铺子的大贵客，今天又恰好路过，所以就拐进来顺便给您看看。” 　　看似合情合理的说词。石燕前注视着他的眼睛，有忽然转眼看向虞川。 　　虞川目光热切，摆明是想要他收下东西。 　　“不打扰你们了。”周老板挥挥手，抬脚走人。 　　虞川见石燕前迟迟不动，眨巴眨巴眼睛，看起来水灵灵的可怜，“我这是孝敬岳父岳母的一片心意。” 　　石燕前差点把包袱塞回虞川手中，“……再说一遍，我是男的，我爹娘不可能做人岳父岳母。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我该喊爹娘的。” 　　小七解释道：“在我们妖界，就有男妖怪的爹娘做岳父岳母的，不过……” 　　虞川迅速出手捂住他的嘴，两个人一起对石燕前微笑。 　　石燕前不想与他们继续纠缠，重新包好灵牌，“你快去上课吧。” 　　“那……”小七眼巴巴的看着包袱。 　　虞川拉走他。 　　望着两个妖怪远去的背影，石燕前隔着包袱皮抚摸着灵牌的轮廓，一时心思百转千回，三块小臂长度的灵牌拿在手里居然变得沉甸甸的。 　　沉的不仅仅是他的心思，更有虞川的心意。 　　他攥紧包袱，迈过澄文院的门槛。 　　当夜，一个敏捷灵敏的身影无声的落进澄文院中，三步并作两步，熟门熟路的窜进其中一间卧房。房内黑漆漆的一片，伸手难以辨清五指，但来人灵巧地避过障碍，一路来到香案前。 　　“供上了。”虞川微微一笑，心情好极了。 　　他又来到床边，偷偷地亲一口熟睡中的人，这才快步离开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16章 付钱 　　 　　第二天，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。 　　虞川精神抖擞的走出理心院，照常往澄文院看去，惊喜的发现石燕前就站在门口，正好也向他望过来。 　　“这是牌位的钱。”石燕前走过来，从怀中摸出一粒碎银递过去。 　　虞川一愣，“给你的，不需要付钱。” 　　“账要算清楚才好。”石燕前淡淡的说道，硬是将碎银塞给虞川，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。 　　小七苦着脸凑过来，“夫人不想欠着大王您的，这说明……还是想和您划清界限。” 　　虞川摸着下巴，但脸色看起来并不苦恼，“他收下了我做的灵牌，说明想要爹娘认可我……给我的这粒银子么……”他一下一下的抛着碎银又接住，“其实是谢我的，但不好意思说。” 　　小七目光贼亮，“大王英明！” 　　虞川握紧碎银，“我要去给燕前买好吃的。” 　　石燕前不知虞川又将自己的话曲解成何样，只管出去买了一份豆浆几只包子做早饭。尾随其后的小七躲在门口偷看，连连摇头。 　　夫人怎么能只吃这个？哪怕是在长青殿，大王交待的白粥也是用熬了汤药的水来煮，对身体大有益处。 　　他正要回头去提醒大王，却不见了人影。 　　“大……少爷，少爷！”他慌忙去找人，循着气息来到厨房，学馆打杂的正在分拣刚送来的蔬菜。而虞川就蹲在一筐子青菜前，左挑右拣，手里已经拿了几颗最新鲜翠嫩的青菜。 　　英明神武、风采如仙一般的大王哪曾蹲着捡过菜？他惊讶的下巴都快要掉地上了，忙上前去要接过大王手里的菜，“少爷，让小的来。” 　　虞川没准，宝贝似的捧着青菜，拿起其中一颗给小七看，“我要亲自给燕前挑选食材。” 　　话音还没落下，厨娘拎着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出来，笑的有些娇羞，“虞公子您看，我专门跑一趟，买来最上等的肉。” 　　“麻烦你了。”虞川点点头，吩咐小七给厨娘买肉钱。 　　厨娘笑颜如花，道：“虞公子放心，我一定会单独做这份饭菜的，包您满意。” 　　“还有这些。”虞川递上青菜，又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，“这是我家祖传的调料，炒菜的时候放一些。” 　　“可以做什么？”厨娘好奇的看着瓶子。 　　虞川微笑道：“使味道更鲜美。一定要记得，这份是给石先生的。” 　　“好好好。”厨娘以为他想讨好先生，连连点头应着，拎着东西回厨房。 　　小七竖起大拇指，“那可是补身健体、延年益寿的上等药粉，选取的都是百年的珍贵药材。大王一只珍藏着不用，这回拿出来全给了夫人，大王对夫人这么好，夫人一定会和您回长青殿的。” 　　“我见燕前脸色略微发白，是气虚之症，当然得补一补。”虞川弹一下他的额头，“先把事情做好了再说。” 　　小七捂着额头笑，兴匆匆的跟在大王身后，“接下来，我们做什么？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上课。” 　　今天上午的课，邓郎中、石燕前及其他几名先生联袂来上，先由邓郎中参考往年的乡试考题及目前的民生来出策问题，一个半时辰为限，学生写完后再由众先生品评。 　　虞川用了半个时辰便写完了，他坐在窗边，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发呆。 　　之前和燕前说过，要通过法术将怀孕所致的痛苦转移到他的身上。这件事，他一直没有忘记。但这种法术，他之前未接触过，所以得研究一番。 　　不仅仅是身孕，其它的痛苦，他都想替他承担。 　　修炼数百年，不仅是保护族人，也要保护心爱的人。 　　有人轻咳一声，他下意识的转过头来看，是石燕前怒瞪一眼，显然是在示意他专心写试题， 　　虞川冲他一笑，眼中似蕴藏漫天繁星，而星光中唯有石燕前一个人。 　　这样的目光太过耀目，石燕前又咳嗽几声，立刻转过眼去。邓郎中以为他不舒服，忙关心几句。 　　一个半时辰很快过去，学生们交了卷子去吃午饭。石燕前过去的时候，虞川已经吃完出来，向他挥挥手“石先生吃好”。 　　他皱起眉头，虞川神色欢快愉悦，一般来说妖怪有了这样的表情，说明做了什么大坏事。 　　会是什么呢？石燕前放眼望去，整个饭堂还是如往日一样安静，因为邓郎中说过“食不言寝不语”。学生们吃饭、收拾碗筷，连碗筷碰触到时的声音都是细微的。 　　他揣着疑惑，回头望一眼已经走远的虞川，然后穿过饭堂来到厨娘面前。 　　厨娘一见石先生来了，笑脸相迎，取来早已准备好的食盒，“这是您的。” 　　石燕前发觉她的笑容有几分诡异，打开食盒扫了一眼，白米饭、青菜、红烧肉和蛋花汤，色香没有异常，分量也与从前一样。 　　“张大娘，你今日是遇上什么喜事了吗？”他趁着拿筷子的功夫，假装不经意的问道。 　　厨娘道：“看你们吃得香，我自然开心了。” 　　辨不出真假的答案。石燕前无奈，拎起食盒去窗边坐着，丝毫没有觉察到人小机灵的小七藏身在一棵树后，笑嘻嘻的偷看他吃下所有饭菜。 　　除了饭菜变得更美味了意外，没有任何异常，石燕前没忍住，多吃了半碗饭。 　　回到凝思堂，只有邓郎中一个人在，见他回来了，感叹道：“虞川不愧是虞刺史的侄子，策问写的让人眼前一亮，很有深意啊。我看这次乡试，他一定能榜上有名。” 　　石燕前不知要如何告知邓郎中，最看重的新学生是个可怕的妖怪大王。 　　“确实有主见和悟性。”他只能干巴巴的如此说道。 　　这时，其他先生陆续回来，众人围坐在一起。午后天气炎热，树上的知了放声大叫，一阵又一阵，让这个夏日更令人烦躁。 　　石燕前起初觉得有些胸闷，喝了几口凉茶，状况没有缓解，糟糕的是旁边的人身上一股油腻腻的味道，他本就吃撑了，此刻闻着更觉得恶心，便假装去另一张桌子倒水喝。 　　“呃……”反胃的感觉忽地涌上来，他捂住嘴弯下腰。 　　邓郎中问道：“石先生怎么了？” 　　“没……” 　　“石先生！”刚开口，虞川像一道风，窜入凝思堂，一手搂腰一手按肩扶住他。 　　石燕前的心情顿时跌进谷底——这妖怪的出现，因吃多了加上燥热导致的不适，立时变成了另一种他一点都不想要的含义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17章 看病 　　 　　虞川闯进凝思堂没有让邓郎中感到一丝不快，反而也关切的上前来询问石燕前的状况，问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。 　　石燕前立刻摇头，“多谢邓郎中关心，我已无大碍。”若是大夫在所有人面前说出他有喜脉，以后整个萧山都不用混了。 　　虞川偷偷的将手按在他的手腕上，又仔细观察脸色，“石先生是热着了，歇歇就会好的。” 　　邓郎中挥挥手，“虞川，你扶石先生回去歇会儿吧。” 　　虞川领了圣旨似的，小心的扶着石燕前回澄文堂。 　　石燕前看他这副模样，浑身更难受，那手碰在自己身上，仿佛荆棘戳进了皮肤。出了凝思堂，他立刻挣扎了两下，脱开了虞川的手，站在树荫下，带着绿叶清香的风吹过额头，整个人舒爽了许多，反胃感也消失了。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你回去吧。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邓郎中的意思是要送你到澄文院才行。” 　　“你可以当没听见。”石燕前快步往前走去。 　　虞川望着石燕前的背影，感应到此时四下里没有旁人，默念咒语，双手“啪”的一声合十，一丝丝的银光在双手周围缠绕飞舞，在一道低喝声中，银光汇成一束，倏忽间飞入石燕前的体内。 　　而石燕前对此毫无察觉，跨过门槛，向澄文院走去。还没走到门口，他看到在学馆打杂的钱伯提着水桶和扫帚从澄文院出来，看到他笑呵呵的打招呼。 　　“院子我给您清扫过了。” 　　“多谢钱伯。”石燕前点点头，推门进去，此时他心情好了许多，打算睡会儿午觉，反正下午的课会由邓郎中亲自主持。 　　等睡醒，日头不那么晒了，再出去找个信得过的郎中看看。 　　说起来，刚才那妖怪是不是握住过他的手腕，试探过脉相？石燕前仔细回想了片刻，渐渐的睡着了。 　　可是这个中午睡得并不安稳，噩梦连连，以致于醒过来时，石燕前仍沉浸在那个恐怖可怕的梦境中，回不过神来。 　　梦里，妖魔扒皮吃肉喝血，痛意传遍全身，他挣扎呼号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塞进妖魔的嘴巴里。而周围瘴气弥漫，枯枝上密密麻麻的吊着一副副没了血肉的白骨，黑洞洞的眼眶无声的齐齐看过来，不知从何方传来厉声惨叫，似乎是和他相同遭遇的人。 　　陷入叫天天不灵、叫地地不应的境地，石燕前醒过来后心跳的如擂鼓，一阵阵心慌，但很快就缓过来了，只是梦里的场景还盘桓在脑海中，挥之不去。 　　看来，一定是和虞川这只妖怪大王纠缠太久，所以才会梦见被妖怪吃。 　　石燕前揉了揉额角，起床梳洗，换了件颜色暗沉些的衣衫，又找了把折扇，然后站在澄文院的门口，听着远处传来邓郎中中气十足的声音，快步溜出学馆。 　　一路走走停停，他来到离学馆最远的一家医馆。 　　他这几天都在考虑选择哪家大夫，最终确定年长而慈祥和蔼的孙大夫。 　　现在站到医馆门口了，他又迟疑了。 　　起先他可以认为人和妖的身体不一样，虞川亲自把脉也不会清楚。可刚才看起来那么笃定，是不是可以说明他真的有小妖怪了？ 　　想到这里，石燕前的手不由地按在肚子上，明明感觉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，却仿佛是那个小妖怪的。 　　炎夏艳阳之下，他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。 　　该弄清楚的，迟早都会知道。早知道早有办法解决，总比自己在这里瞎捉摸的要强的多。石燕前如此安慰自己，脚步坚定不移的迈进医馆。 　　孙大夫正躺在一张摇椅上看书，见有客上门，问道：“年轻人哪里不舒服？” 　　“肚子。”石燕前在他对面坐下，撸起袖子伸出胳膊，紧张的盯着孙大夫。 　　孙大夫一手把脉，一手捋着胡须，眯着眼睛思考片刻，“年轻人，你身体并不大碍，只是有些许气虚，日常注意饮食即可。” 　　“您没有觉得我的脉相哪里奇怪吗？” 　　孙大夫摇头，“没有。” 　　石燕前起身，苦着一张脸，“可我肚子莫名难受，大夫给瞧瞧吧？” 　　孙大夫招招手，要他上前来，然后手指按在肚子上，或轻或重的按了几处地方，“你不觉得疼，说明没有问题。难不成是什么之前从未出现的疑难杂症？” 　　原本喜悦已悄悄涌上心头的石燕前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，怔住了。 　　他一直以为凡人有什么病症或怀有身孕，妖怪因体质不同而诊断不出。可他从没想过若真的怀上妖胎，凡人不可能看得出来。 　　石燕前顿觉五雷轰顶之时，听到孙大夫在自言自语：“如果查不出来的话，唯有剖开肚子看一看了……” 　　说的好像很轻松？如果剖开肚子，岂不是可以直接拿出蕴魂珠或者妖胎？他忙问道：“人还有救吗？” 　　“至少老夫没有这个本事。”孙大夫掰着手指，悉数起剖腹会引起的各类病症，样样要人性命，听得石燕前浑身扶着额头，一句话也不想说。 　　“年轻人，你还是出去找其他大夫再看看吧，恕老夫无能为力。” 　　石燕前站着没走，“大夫，您这儿有催吐的药吗？” 　　回到澄文院，石燕前郁郁寡欢的站在廊下，看着手里的催吐药。蕴魂珠在体内已经有时日了，之前也试过催吐，虽然知道机会渺茫，但死马只能当活马医了，反正也没有心情吃晚饭。 　　他一闭眼，吃下催吐药，然后坐在台阶上，面前放着一只水桶，等着药效发作。 　　等送了学生们去考试，他离开萧山，寻一寻得道高人，看看他们会不会有办法消灭掉妖胎。 　　夜□□临，澄文院里没有点上灯火，今日难得连月亮也缩在层层乌云的后面，石燕前就陷在这一片昏暗之中，唯有隔壁理心院透过来些许温暖的灯光。 　　刚吞下药丸的时候，他有点反胃想吐，可是很快一点感觉也没有了，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，那药吃了就跟没吃一样，肚子因为饥饿而唱起了空城计。 　　是药三分毒，他又不敢贸然多吃。 　　“连吐都不想要我吐出来？！”想到是蕴魂珠或是虞川传给他的修为作祟，石燕前气恼的狠狠地丢掉装药的小葫芦。 　　小葫芦骨碌碌的滚下台阶。 　　石燕前正要回屋去，猛地全身发冷，隐约感觉到那只滚出去的小葫芦有些不对劲。 　　他转头望去，地上出现了一道不属于凡间的影子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18章 邪祟 　　 　　石燕前艰难的咽了口唾沫，顺着影子一点一点抬起头，但是他看到的只是澄文院的大门。 　　地上的影子开始缓缓移动，四周忽然间寂静无声，连一丝半点的虫鸣也么有，这在夏日的夜晚里是极不寻常的，甚至他全身上下莫名的发冷，空气仿佛凝结成冰，紧贴着他的皮肤，将一阵阵寒意渗入骨髓。 　　石燕前下意识的后退一步，顺手拿起靠在柱子上的扫帚，狠狠地丢了过去。 　　扫帚飞出去一半，砸中庭院里看不见的东西，掉在地上。 　　“呼——”寂静的夜里，诡异的呻///吟。 　　石燕前可以从声音里想象的出隐身的必然是面目可怕狰狞之物，他一个箭步窜入房中，反手关上房门，但他晓得这么做也是徒劳，冲向对面的后窗，在刚爬上窗棱的时候，听见房门和家什被撞翻的轰隆声，也不敢回头看，直接跳窗躲在灌木丛里。 　　房间里，轰隆声持续不断，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，那邪祟似乎越来越生气了。 　　石燕前一动也不敢动，生怕引起邪祟的注意。可是他明白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，邪祟在屋中没找着活人，会不会去攻击其他人？ 　　虽说晚上的学馆除了他、门房还有隔壁的两个妖怪，再没有其它，但难保邪祟不会跑出学馆，为祸他人。 　　怎么办？石燕前左右看看，理心院透过来的灯火似乎非常遥远，但在夜色中如此明亮。 　　他心一横，决定赌一把。 　　屋内的动静在停顿片刻后又响起的同时，他猫着腰快步冲向围墙。尽管是个读书人，但年少顽皮的时候，没少爬树翻墙过，他一脚踏在低处的枝桠上，借着力往上跳，双手扒住墙头，再一脚蹬墙面，摇摇晃晃的骑在墙头上，。 　　还没看清理心院里的情形，只听有人欢呼道：“少爷，夫人夜半翻墙来看您了！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被吓了一跳，正好眼角瞟见地上又有邪祟的影子在逼近，立时重心不稳，从墙头摔下去。 　　“燕前！”眼前灰色的影子一闪，他又一次落在温暖坚实的怀抱中。虞川一脸紧张之色，“想看我从大门进来就好了，翻墙——”他又笑了笑，“其实翻墙也很有情趣……” 　　石燕前望着他的神情，一时出神，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说了什么。 　　而此刻的虞川没有在看怀里的人，望向一枝树杈出墙来的白墙。 　　没有风，但枝叶晃动，“沙沙”作响，且愈演愈烈。 　　小七躲在虞川身后，拽着他的衣摆，紧张兮兮的盯着树，“大王，大王，那是什么呀？” 　　石燕前冷静的说道：“不如先把我放下来，然后慢慢看？” 　　虞川居然听话的轻轻放下他，背着手缓步走向围墙，抬头观察颤动不停地树枝。 　　“呼——呼——”邪祟的声音更加急促粗重，隐隐有排山倒海之势，接着“咔嚓”一声，树竟然凭空飞起，以横扫千军之势冲虞川砸来。 　　虞川从容不迫，不闪不避，抬起右手。 　　在掌心正对向树的一刹那，树凝滞在半空中，唯有树叶颤抖着从枝桠间飘落。 　　“嗷呜——”邪祟狂吼一声，夹杂着腥臭味的狂风呼啸而来，吹得虞川衣袍猎猎。石燕前被熏的喘不过气来，小七赶紧拽住他的胳膊，避开风躲到石桌后面偷看。 　　石燕前看着不远处的妖怪大王矗立在原地，不动如山，手腕翻转，树逆风飞回澄文院。他再挥袖一扫，卷起地上一片落叶一同飞过去。 　　树叶纷纷飘落，贴在无形的邪祟身上，终于让人可以分辨出它的身形。 　　不知这邪祟究竟是如何变幻的，刚刚还能挤进屋中，而现如今身高足有三丈，魁梧如山。 　　虞川在他面前，犹如一只可以被轻易捏死的蝼蚁。 　　但是他丝毫没有胆怯之色，双手合十，再缓缓分开，只见掌心银光闪闪，竟现出一把长剑。当剑身完全显现出来，他抓住剑柄，挥剑刺向正与纠缠的树叶搏斗的邪祟。 　　剑锋穿过一片叶子，如一道闪电，直入邪祟脑门。 　　“嗷——”尖利的嘶吼划破长空，四周顿时陷入飞沙走石之中，石燕前感到大地在剧烈的震动，连忙抱住石桌，小七紧挨着，一只手臂护在他的头顶。 　　嘶吼还在耳边回荡，迟迟不见有其他动静。 　　石燕前忍不住，壮起胆子，看向围墙。 　　飞沙几乎要遮蔽他的视线，依稀辨出一个翩翩身影立于围墙之顶，挺拔笔直，灰色的衣袍被风吹起，犹如展开的翅膀。 　　虞川面前，邪祟终于显出原型，一张野猪脸上，血红双眼，两颗獠牙凶煞可怕，一行血水来自额头上的伤口，将丑陋的脸分成两半。 　　虞川右手向后一挥，剑自动抽出，在他身周飞舞两圈，化光落入他的掌心。 　　随后，他展开双臂，身轻如燕的向后急退，与此同时邪祟双手狠狠地砸向围墙。 　　轰隆声中，墙壁坍塌，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。 　　虞川翩然落在石燕前身前，向他伸出一只手，丝毫不在意身后蹒跚走来的邪祟。 　　石燕前指着怒瞪一双血眼的邪祟，刚要开口，它忽然停下步子，双膝轰然跪地，接着直挺挺得摔倒，再扬起满天尘土。 　　尘埃落定，一动不动。 　　“快起来吧。”虞川微笑道。 　　小七最先起身，欢快的大叫道：“大王英明神武！”他看另外两个人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，上前去直接抓住石燕前的手，按在虞川的掌心。 　　虞川轻轻一拉，石燕前还没反应过来，已经被带起来。 　　他踉跄两步，抬起头时，发现自己和虞川之间只有一指的距离，若是再往前一步刚才他们很有可能亲在一起。 　　“咳……”他刚要倒退两步，腰身被虞川紧紧搂住，紧接着原地转了半个弯，风沙再度扬起，一股腥臭味扑来。 　　“嘀嗒嘀嗒”，粘稠的血液落在地上，溅开几朵血花。 　　石燕前愣愣的看了看，缓缓的抬起头。 　　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邪祟重新站起来了，人脑袋大的拳头打来。 　　却被虞川一掌轻轻松松的接下。 　　越来越多的血从邪祟嘴里涌出，之后出现更恐怖的场面——血从它身体的每一处渗出，染红如岩石般粗砺的皮肤。 　　邪祟发出哀嚎哭喊，在森森夜晚中叫人胆颤。 　　石燕前意外的不感到害怕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。 　　很快，邪祟在满身的血水中消融，变小，最后化作一滩污泥般的东西。 　　“别靠近。”虞川拍拍石燕前的后背，然后走上前去，一手掌心向下，口中默念。 　　污泥笼罩在纯洁的白光中，一点点化为白烟转而消散。 　　风沙彻底平复，唯有散乱一地砖瓦证明刚才发生了什么。 　　石燕前看着污泥所在的地方，一时没回过神，直到一阵清风送来最后一丝腥臭气息。 　　“呕——” 　　小七叫道：“夫人害……” 　　石燕前捂住他的嘴，意识到一件事——为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，却没有第二个人出现？ 　　他丢开小七，冲到理心院大门口张望。 　　确实没有第二个人。 　　虽说没有其他人出现受害是好事，但这是怎么回事？他回头望去，虞川散步似的穿过围墙坍塌处，鞋底踏在瓦砾碎石上居然没有一点响声，衣摆随风飘扬，像游荡在深夜的幽魂。 　　“等等！”石燕前轻声叫道，飞快地奔过去。 　　“夫人小心！”小七好忙跟上去。 　　一个人两个妖怪回到澄文院，虫鸣声又响起，如此安宁的夜晚。 　　屋里一片狼藉，几乎没有一样完好的东西，石燕前连忙冲到香案前，万幸香案、贡品连同三副新牌位抖完好无损。 　　他松口气，再去查看其它东西的时候，发现刚刚还凌乱破乱的房间已整洁如新。 　　虞川背着手，风姿卓然的站在中央，一副邀功的表情。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谢谢。” 　　虞川听口气，无奈，从地上拾起香炉，“邪祟是被这个吸引来的。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19章 陷阱 　　 　　“怎么说？”石燕前问道。 　　虞川打开香炉，手指捻起些许粉末，示意石燕前来闻，“你感觉到什么了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皱眉道：“我所用的香料气味清冽，带有一丝甘甜，而这个……”他为了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，又凑上去细细闻了闻，反胃的感觉再度涌上喉间，怕小七又胡言乱语忙后退一步，“细闻之下有股腥臭之气，像是腐烂的鱼。” 　　“没错。”虞川点头，用小七递上的巾子，仔仔细细的擦过手，“香料里多了一样东西，来自于魔界，是撼焰山上的火灰。” 　　“……火灰会有鱼臭味？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无数妖魔鬼怪葬身于撼焰山的火海之中，从远古之时到现在。据说吃下这种火灰，可以提升妖魔的功力。恐怕，今日这邪祟就是被这个吸引而来，且极为聪明，不仅善于隐藏身形气息，更是在进入澄文院之时，布下结界，防止其它妖魔或人察觉，幸好你闯到理心院，我才能发觉他的存在。” 　　石燕前恍然大悟，庆幸自己赌对了，但还有一事不解，“火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？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大概是在哪里不慎沾染到的，燕前无需担心。夜深了，早些睡吧，我会处理掉剩下的香灰。”他对石燕前点点头，准备回去。 　　石燕前急忙问道：“你要如何处理？” 　　虞川回头笑道：“燕前不会以为我会吃了这等脏污的东西吧？” 　　石燕前摇头，从虞川一脸嫌弃的擦去手指上的香灰时，他就清楚尽管他和那邪祟都长了一张猪脸，但并非同类。 　　虞川心情愉悦，屋内光线暗淡，却双眸神采奕奕，“此等邪物不可长留凡间，我会尽快叫人带来长青殿处理。” 　　“好，麻烦你了。”石燕前顿了顿，目光在避开虞川多时后终于望过去，“多谢你今日相救。” 　　“举手之劳。”虞川带着小七往外走，直接从围墙坍塌之处穿过去。 　　“可以顺便修好围墙吗？”石燕前站在窗口，问道。 　　虞川咳嗽两声，“今日已耗费太多功力，明日定恢复原样。” 　　到明日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墙塌了，那时候再补救反而会引人怀疑。但他脸色有些发白，石燕前到底不忍心让救命的妖怪再费神费力，反正学馆找人补一补墙也不需要太多时日。 　　“好，多谢。”他关上窗，终于感觉到疲累，准备洗漱休息。 　　虞川没有立刻回屋，而是抬手在澄文院布下结界，“这件事不寻常，火灰不该出现在凡间，更不应该和石燕前牵扯上关系。幸好燕前机灵，不然后果难料。”现在想来，真是后怕。都怪他疏忽了，才会让邪祟轻易的靠近石燕前。 　　小七摸着下巴，“大王的意思是，这玩意儿就是冲着夫人来的？” 　　“嗯。”布完结界，虞川这才放心往屋子去，“切记，万万不可告诉他，免得忧心。这件事，我们私下去查就好，你一会儿把这个送回长青殿，顺便叫广白来见我。” 　　“是，大王！”小七挺直腰板。 　　受到邪祟袭击，石燕前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，连连噩梦，清早起身时却没觉得疲乏头疼。他收拾好，出去吃了碗馄饨面，回到学馆时，遇到钱伯，果然问起理心院和澄文院之间的围墙为何塌了。 　　“年久失修吧。”他随口扯谎。 　　钱伯信以为真，念叨着要问管理杂事的陈先生找人来修葺。 　　石燕前没管，径直进入凝思堂，看到邓郎中在分发汤药，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。先生们一个个受宠若惊，领到汤药后大口大口的喝完，对邓郎中的用心和味道赞不绝口。 　　“给，这是……我夫人特意准备的。”邓郎中递给他一碗，“乡试将近，辛苦你们了。” 　　“应该的。”石燕前刚吃过馄饨面，象征性的喝了一小口，咂着那滋味，应该是放了些有强身健体之效的药材，但药性平和，适宜所有人。 　　邓郎中瞟过来一眼，见他没喝多少就放下碗，问道：“石先生，这要趁热喝。” 　　其他先生纷纷看过来，心中暗暗惊叹邓郎中何时转性了。 　　石燕前应道：“好。” 　　邓郎中看着他喝完，舒口气——虞川那小子不愧是刺史的侄子，实在会做人，一大早就请大夫煮了补药送来分予诸位先生，还叮嘱千千万万要用他的名义分发出去。 　　既然人家有心做好事，他怎能不看着大伙儿把补药喝完呢？ 　　邓郎中又道：“对了，今天虞川请假不来。” 　　石燕前以为他去处理昨晚的事情，没有多问，拿了东西正要出去，门房匆匆跑来。 　　“石先生，有位姓汪的老爷找您。” 　　“不见。”石燕前撂下一句话，直接往外面走去。 　　“诶，贤侄正不打算见我吗？”一道人影从月洞门后转出，堵在当中。 　　许多年不见，汪嘉旺的面目还是如当年那般可憎，堂堂相貌之后藏着奸猾狡诈，笑意中透出几分算计。 　　石燕前在他的目光下觉得不舒服，神色淡漠的说道：“你长得又不好看，为何要见你？” 　　汪嘉旺哈哈大笑，“贤侄真会说笑。”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我们不是一个姓，谁是你贤侄？” 　　“……”正巧几个先生聚过来准备去上课，汪嘉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，但很快向众人拱拱手，“我贤侄燕前多亏诸位照应，以后若有什么可帮忙的，尽可以来找我汪嘉旺。” 　　可众人不是傻子，看石燕前表现的生疏，就清楚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如汪嘉旺说的亲密。 　　俗话说，伸手不打笑脸人。众人“呵呵”假笑着应下，却没有放在心上。 　　汪嘉旺让其他人通过月洞门的时候，石燕前本打算一起过去，不料这人厚脸皮，死缠烂打就是不肯放他走。邓郎中觉察到这边的状况，不悦的背着手走过来。 　　汪嘉旺瞥他一眼，也不客套了，低声对石燕前说道：“我知道贤侄近来有奇遇，可否详说给我听一听？” 　　“一介教书先生罢了，哪会有奇遇。”石燕前见邓郎中过来了，准备请他叫人把汪嘉旺赶出去。 　　邓郎中好歹曾是朝廷命官，富商根本进不得他眼中。 　　汪嘉旺见石燕前这般态度，知晓好话是说不通了，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他燕前抖了抖，“贤侄，认得这件东西的话，是否有兴趣与我说一说了？” 　　石燕前不耐烦的回头，却在看清他手里东西的一刹那，怔住。 　　这是虞川的发带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20章 要挟 　　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嫌弃的推开他的手，“我不认得。” 　　汪嘉旺笑道：“贤侄，在我眼中，你的演技太稚嫩。你是知道这条发带是属于一个叫虞川的人，并且他是你的学生，也是你的邻居。” 　　“原来是他啊。”石燕前依然表现的很淡漠，“你既然晓得他叫虞川，也该清楚他是虞刺史的侄子。” 　　“哦？”汪嘉旺觉得好笑，硬是忍下了，不紧不慢的说道：“虞刺史的侄子会是个妖物，真是旷世奇闻。” 　　石燕前眯起眼睛。 　　汪嘉旺看他的表情，继续微笑道：“他现在在我手上，是生是死，全凭你。” 　　眼看着邓郎中带着人快要走近，石燕前一手按在汪嘉旺的肩头，用力将他推出月洞门，带到旁边拐角处说话。 　　“你想怎么样？”他低声喝问道。 　　汪嘉旺自在地用手指绕着发带玩，“我们坐下来聊一聊。你是石兄弟的独子，我不会害你，有了万千好处，定然都与你分享。” 　　当年父亲不就是信了他这副嘴脸才家产尽失的么？石燕前心中冷笑，应道：“好。你且等我片刻，我须得向邓郎中请假。” 　　汪嘉旺捋着胡须看着石燕前去和邓郎中请假，神色轻松愉悦了许多。 　　从石燕前被妖物带走后又回到萧山，他就开始盘算——久远之前的神话，似乎确有其事。数百载难得一见，今生错过便再无机遇，他怎能不动心去追根究底。于是派人用花盆砸石燕前，发觉不同寻常之处，再请来结交多年的修仙高人，用魔界的火灰引来邪祟以一探究竟。 　　结果让他喜出望外，按高人的话来说，虞川或许能完成他的愿望。 　　可惜那妖物不肯乖乖就范，只好再跑一趟找来石燕前。 　　汪嘉旺看着回来的人，笑意更深。 　　学馆门口有一辆马车，带着他们一路飞驰，来到位于城中央的九层高塔下。 　　萧山一带从久远之前便有妖魔肆扰的传闻，某一任县令为了百姓安宁，特意请来一位得道高僧，在他的指引下，修建了这座高塔。除却每一层供奉有一座佛像以外，据说在塔下的地宫里压着一件宝物，法力无边，驱散邪祟妖魔，保一方平安。 　　这已经是数百年前之事，如今鬼神存在于话本或人们口口相传之中，听闻者一笑了之，至少在石燕前遇到送聘礼的老头之前，不认为那些存在于萧山城外深山之中的妖魔鬼怪是真实存在的。 　　而现在，他信了，目睹的萧山百姓也信了。 　　这世上不是不存在鬼神，只是他们未曾遇见过罢了。 　　因此近些日子以来，佛塔的香火逐渐旺盛，人们拖家带口的跪在佛塔下祈求平安，免遭妖魔侵扰。 　　汪嘉旺还算客气的请石燕前下车，来游玩似的背着手闲散的穿过人群，进入佛塔。塔中佛像庄严肃穆，香火袅袅，却没有一个人。汪家的仆从安静的守在门外，在石燕前刚刚跨过门槛之后，“砰”的一声关上木门。 　　汪嘉旺道：“我请示过县令，今日要在这里做一场法事，所以不会有闲杂人。” 　　“虞川在哪里？”石燕前懒得和他废话。 　　汪嘉旺意味深长的看向他，“想不到，你如此关心那妖物。贤侄，人妖殊途，你切莫被他迷惑了。” 　　说到底，石燕前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关心虞川的死活，但虞川去处理火灰一事，皆由他起，所以他被姓汪的挟持，自己不能坐视不理。何况就算同是凡人，他不认为汪嘉旺的品性会比妖魔鬼怪要好。 　　见他不答话，汪嘉旺笑了笑。 　　“汪施主，这边请。” 　　冷不丁地，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幽暗处走出来。 　　鹤发童颜，灰色长衫外罩着一件白纱衣，穿堂风过，轻轻扫起他的衣摆。 　　一派仙人之姿，给石燕前的感觉却是阴冷的，仿佛这样的样貌只是幻觉，面前站着的实际上是一副森森白骨。 　　他不由地打了个冷颤，汪嘉旺推了他一把。 　　“贤侄，事不宜迟。” 　　石燕前被一前一后夹着，拾级而下。木门后的通道蜿蜒狭长，挂在墙上的火把依次亮起，明灭的火光让眼前的景象随之晃动，不得不使人时刻注意着脚下，否则稍有不慎，人就会滚下去。 　　走了许久，终于抵达通道的尽头，是一间开阔的石室，四面墙壁上刻有无数佛像与咒语，面对着石室中央一个半人高的台子。 　　台子上一座重檐六角神龛，石头凿刻出来的东西竟然精美非常，然而石室阴暗，无法从镂空处看清内中传说里的宝物。 　　就在神龛后面，盘腿坐着一个人，披下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，但石燕前仍然认出那是虞川。 　　“虞川！”他唤一声，见他不答应，刚要上前去查看，那久久不言语的高人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。 　　这人功力着实了得，手看着轻飘飘的落在肩头，却有千斤之力一般。 　　神龛后的人终于动了动，缓缓抬起头来，待看清门口几人，眼中闪过一道锐光。 　　石燕前看他有口不能言，且无法动弹，对身后的高人生出几分忌惮，冷冷问道：“我现在来了，也会把我遇到什么全都告诉你，可以放走虞川了吧？” 　　汪嘉旺嘿嘿一笑，背着手慢吞吞的走到神龛前，“看来贤侄是误解了，以为我是想拿这妖怪要挟你？那可就万万错了。” 　　石燕前心中一凉。 　　汪嘉旺继续说道：“纵有奇遇，你到底是一介凡人，对我来说能有何用？我用了撼焰山的火灰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引出你身边的妖物，他……”他指向神龛后的人，“对我来说才至关重要，可惜偏偏不是一个肯听话的人。所以我要用你叫这妖怪乖乖就范，满足我毕生的心愿。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21章 愿望 　　 　　石燕前冷笑道：“你毕生的愿望不是在十几年就达成了吗？仗着我爹的信任，暗中动手脚，致使我石家赔掉几乎所有的家产，全都进了你的口袋，一跃成为江南一带，人人敬仰的富商。” 　　汪嘉旺转着自己的玉扳指玩儿，笑嘻嘻道：“人生的追求岂止财富一样？” 　　姓汪的财富、名望、子孙满堂都有了，他还会缺什么？石燕前望着沉没在昏暗中的虞川，想到身后无声无息的高人，恍然大悟，喝道：“莫非你想追求长生不老？” 　　汪嘉旺点头鼓掌，“贤侄不愧是萧山难得一见的进士。没错，我辛辛苦苦这么些年，赚了大把的银子，几辈子都花不完，而我如果有一日死了，岂不可惜？” 　　“想长生不老，大可修道，何必来找妖怪？”石燕前嘲讽他，“难不成你不想做人，想做肮脏不堪的妖物吗？” 　　“嗯？”汪嘉旺一挑眉，“原来你不知道虞川是什么。” 　　他确实不知道那种猪脸牛角的妖怪叫做什么。现下姓汪的要拿虞川开刀，追求所谓的长生不老，虽然不想虞川再纠缠自己，但更不能让姓汪的如意。石燕前微微低下头，沉默不言，眼角余光偷偷瞟向神龛，努力的寻找着逃生之法。 　　汪嘉旺看他答不上话，心里微微担忧。 　　看来石燕前和虞川的关系，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深厚？ 　　但抓到虞川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，他不能因为不知真假的石燕前几句话就放弃。 　　汪嘉旺绕着神龛走，语气严厉的问道：“说吧，你们的老巢究竟在何处？你族中的宝物现今又在哪里？如果你再不肯老实交代，便叫石燕前在宋贞道长的手下将生不如死。” 　　话音刚落，石燕前猛然感觉到压在肩膀上的手中透出一股力道，震得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，不由地低呼一声。 　　虞川身体一颤。 　　汪嘉旺乐了，嘴里发出“啧啧”声看看虞川又看看石燕前，“看来老石家要断子绝孙了。” 　　哪里看出来的，眼睛白长的吗？石燕前咬了咬牙，可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折腾下去，必须自己占一分主动，“你先让我劝一劝虞川。” 　　汪嘉旺抱着手臂，点头，“贤侄真懂事。”他示意宋贞道长放人。 　　石燕前捂着肩膀，蹒跚着走向神龛，刚才他隐约发觉虞川的身前有个东西。不仅虞川，汪嘉旺对那样物件也有所忌惮，小心的避开些许。 　　话本里不是说常要用到法器来镇住妖怪吗？说不准就是那个。 　　离神龛前还有几步距离时，石燕前已经能稍微清楚的看到那东西的模样——是一只拳头大的印章，上面蹲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。 　　无论汪嘉旺不敢碰是什么原因，他都得试一试。 　　他抬起头，望向虞川，正巧与一双明亮的眸子撞在一起。 　　那眼睛里，有温柔又坚毅的笑意，似徐徐春风可温暖安慰人心。 　　石燕前随即示意他看下面的印章，等到虞川肯定的眼神后，心情大好，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，冲上去拿起印章，解开虞川的禁锢。 　　“等一下。”就在成功近在咫尺的时候，一个苍老又显得虚无缥缈的声音又响起。 　　石燕前没有听他的话，正欲拼劲全力冲上前去之时，汪嘉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。 　　“叫你等一等，没听见吗？”他打量着石燕前，威胁道：“少在我面前耍把戏，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。” 　　石燕前一脸无辜，“你多虑了。” 　　“嘿嘿。”汪嘉旺笑着，狠狠地将石燕前甩回到宋贞道长的面前，“道长，可有什么发现？” 　　宋贞道长面无表情，一手又按在石燕前的肩上，便又叫他动弹不得了，“汪施主不必盘问那妖孽了，贫道已知您要找寻的东西在哪里。” 　　汪嘉旺大喜，“何处？” 　　宋贞道长一指石燕前的肚子，“这里。” 　　蕴魂珠？石燕前一愣。 　　容不得多想，宋贞道长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。 　　这次比五脏六腑撕裂还疼痛难受的感觉席卷全身，似乎所有的脏腑都撕裂成碎片，然后被一只无形的手搅乱一团。 　　恍惚中，石燕前听到虞川怒吼一声。 　　不能再磨蹭下去了，他遂借着宋贞道长那一掌的力量，忍痛踉跄前行几步，在汪嘉旺扑过来之前伸出手，指尖堪堪擦过麒麟，将印章带翻。 　　印章像一块烧的通红的碳，烧灼着掌心，他用力砸向对面墙壁，汪嘉旺暴跳如雷，冲上去想要接住印章，但是被突如其来的一道身影一脚踹翻在地。 　　石燕前抱住神龛，勉强站着，待看清踹飞汪嘉旺的是虞川后，舒了口气，可这口气仿佛带走了他全身的力气，腿脚开始发软，身体止不住的顺着神龛往下滑。 　　在汪嘉旺“道长，干掉他们”的尖叫声中，他被虞川抱在怀里，无奈的捂着额头，惨笑道：“为何每次你都能抱住我？” 　　“缘分。”虞川单手迅速在虚空里划出几道，然后双指点在石燕前眉心。 　　一股温暖的感觉自眉心渗入体内，源源不断的流窜到全身，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，全身的疼痛开始消失，石燕前感觉自己快要踏入鬼门关的一只脚，又返回人间。 　　宋贞道长从地上的一滩血里捡起一样东西，阴森森的笑道：“蕴魂珠在我手上，石燕前必死无……嗯？”他惊愕的看着靠在虞川怀中，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的石燕前，随后一笑，“原来如此，不惜使用禁术，你们之间的感情可真是深厚。” 　　“我和这妖怪毫无牵连，你少胡言乱语。”石燕前恨恨的瞪着宋贞道长，接着他认出他手里的东西。 　　蕴魂珠！ 　　这颗令他牵肠挂肚许久，唯恐真的变化出婴孩从身体里掉出来的珠子，总算是出来了！ 　　虞川也看清了，同时眼神变得有些古怪。 　　他让石燕前靠在神龛上休息，随后出掌袭向准备带汪嘉旺离开的宋贞道长。 　　之前他们已经交手过一回，若不是自己大意，绝不会落入汪嘉旺的手中。现在，他绝不会叫宋贞奸计得逞，一定要抢回蕴魂珠！ 　　 　　☆、第22章 恶斗 　　 　　宋贞道长推开汪嘉旺，反身就是一掌，接下虞川的袭击。 　　强大的气浪自两人掌缝中散开，石燕前还好，及时抱着神龛，没有被冲出去。刚踏上台阶准备逃走的汪嘉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，被气浪冲击的迎面扑倒在地，磕的满嘴是血。 　　宋贞道长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，审视着面前尚年轻的妖怪，叹道：“果然非凡。” 　　“谢谢夸奖。”虞川毫不客气的接下这四个字，再抬起一掌打向对手的肩膀。 　　宋贞道长侧身一闪，同时抽出背在身后的剑，那剑锋如蛟龙，斜劈而下，逼得虞川连退数步，但是剑气扫过，他的衣襟裂开一道缝。 　　宋贞道长趁此时机，一个箭步冲过去，一手捞起正捂着嘴哀嚎的汪嘉旺，往上奔去，然而他只来得及踏出几步，就觉得脚踝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，力道之大令他寸步难行。 　　他看也不看，挥剑砍去。 　　不想，与那柔软的东西相接，竟发出“叮”的一声。 　　来不及多想，虞川手执树藤，轻轻往后一抽，欲逃走的两个人猝不及防之间，被树藤拉扯回来。 　　宋贞道长冷笑一声，“既然你想死，贫道就送你一程。”说罢，丢开汪嘉旺，身子在半空中灵巧地翻转，脚尖踏着树藤，借力纵身飞向虞川，手中长剑直逼面门。 　　那树藤奇怪的很，在虞川手中伸缩舞动自如，在宋贞道长逼近之前，趁他一脚踏在藤上时，倏忽伸展旋绕，缠上他原先没有被束缚的脚，随后狠狠收紧。 　　宋贞道长眼中闪过一道厉色，在坠地之前，一手执剑点地，迅速咬破另一只手中指指尖，然后以手为刀，斩向树藤。 　　血珠如豆，落在树藤上。 　　“吱吱——”，石燕前听到尖厉的惨叫声，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绿意蓬勃的树藤在接触到血珠后，挣扎扭动着一点点枯萎，惨状叫人心惊，虞川似乎也受到了伤害，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。 　　“呵呵，向来邪不胜正，纵然你先祖来历不凡，但如今终究只是妖而已。”宋贞道长挥剑斩断枯萎的树藤，潇洒自如的脚尖落地，顺手挽了个剑花，剑风之下，那些零落的枯藤化作黑气。 　　虞川手臂一抖，树藤如灵蛇一般缩回袖中，紧接着双手合十，默念咒语，掌心中再度化出他的剑。 　　“这才是我要拿出的武器。”他微微一笑，就算衣衫破碎了，也难掩风华无双。 　　宋贞道长嘲道：“不过让你苟延残喘。” 　　“看谁喘。”虞川率先攻击，长剑如闪电，纵横交错，又快又狠，招招逼取宋贞道长要害。 　　宋贞道长轻松应对之余，还有精力分神说笑道：“妖便是妖，出手狠毒，不留人性命，你这样的妖装什么高洁？石燕前，汪施主到底还是为你好，叫你认清这妖物的黑心，还是早早的带着汪施主离开，我自会断后路，保二位平安。” 　　不用他说，石燕前也看的出虞川的剑法狠厉，不是伤人而是直接要取人性命。 　　也看的出，宋贞道长着实了得，虞川不得不全神贯注的来对付他。 　　久战，必落下风。 　　石燕前低下头，目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上，有一道新划出的线，而虞川无论怎么出招，都不会使他和宋贞道长越过那道线。 　　想到被剑气划破的衣襟，他恍然明白缘由。 　　接着，他毫不犹豫的踏出一步，恰巧此时虞川看过来，他们的目光再次相接，他没有再躲闪，向靠着墙喘气的汪嘉旺走去。 　　宋贞道长得意一笑，目光森森，“妖孽，你看，人妖终究不同谋不同路。” 　　虞川目光一闪，似乎分了些神，瞬时露出空门。 　　宋贞道长抓准时机，挥剑刺去。 　　就在剑锋再进一尺就能伤及那妖物，就听身后有人高声大喝一句，“想要汪嘉旺死吗？” 　　宋贞道长眉头蹙起，及时收剑，后跃一丈往声音来源处看去，汪嘉旺半跪在地，被石燕前的膝盖抵住后背，同时双手也被挟制住，动弹不得。 　　“怎么，你敢杀人？”他嘲笑道。 　　“他不敢，我敢。”虞川跃到石燕前身边，横剑在汪嘉旺的脖子上。 　　汪嘉旺本就因为被石燕前钳制住而痛的嗷嗷叫，现在又有剑在眼前，随时会要了自己性命，吓得浑身打颤，连连用眼神示意宋贞道长不要冲动。 　　宋贞道长不紧不慢的看一眼他，“二位还是挺有默契的么？” 　　“凑巧而已。”石燕前膝盖又用力往下压汪嘉旺，“把蕴魂珠交出来。” 　　汪嘉旺咬牙切齿，“道长，快救我！” 　　宋贞道长慢悠悠地往神龛走去，火光在他眸子里闪动着恶毒的光芒，“不知你们是否清楚萧山佛塔背后的故事，可知这个神龛之内是何物？” 　　汪嘉旺急的满头是汗，听他说起废话来更是急躁难受，“没有人想知道！” 　　“那贫道今日说给你们听好了。”宋贞道长像是没听见他的话，伸手按在神龛上，“世人以为佛塔地宫里藏着一件宝物，护四方平安之用。可笑，宝物怎会被镇压在九层宝塔之下……”话音未落，他徒手劈向神龛。 　　虞川眸光一沉，一手挥出树藤缠在石燕前腰间，将他送向台阶，一手催动法力，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扑向宋贞道长的后背。 　　宋贞道长嘴角勾起，身形在眨眼间化作轻烟飘散而去。 　　于是虞川的那一股力量根本来不及收回，将台子连带神龛撞翻在地，明明看着坚实无比的神龛四五分裂，化作碎石和齑粉的同时，几道黑气从中飞射而出，投向四面八方。 　　虞川脸色大变。 　　宋贞道长在虞川身后重新凝结成人形，提起汪嘉旺的后脖领，狂奔上台阶，一掌扫开前面挡路的石燕前。 　　石燕前哪里能容他们逃走，飞扑上去抓住汪嘉旺的脚。 　　但树藤还在不停的伸展，力量之大不是他所能阻止的。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，居然在短时间之间提着汪嘉旺往上面的木门飞去。 　　宋贞道长猝不及防，脚下绊了个跟头，手中蕴魂珠飞出。 　　他欲追，不想此时石燕前恰恰回头，蕴魂珠不偏不歪飞入他口中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23章 妖魔 　　 　　石燕前第一时间想吐出去，可惜蕴魂珠已经滑入肚中。 　　“……”好不容易才吐出来的，怎么又吞回去了呢？石燕前怒气攻心，将汪嘉旺砸在地上。 　　之前就满嘴血的汪嘉旺，“哎哟”一声脑袋撞在木门上。 　　宋贞道长眼见蕴魂珠又回到石燕前体内，顾不上哀声连连的人，杀气凛凛的走向刚站稳的石燕前，手指弯曲如鹰爪，伸向他的肚子。 　　石燕前不想再忍受脏腑撕裂之痛，矮下身子躲过一招，然后就要往外面跑。 　　外面人多，这妖道不敢再放肆了吧？ 　　刚踏出一步，一阵阵地动山摇毫无预料的来临，石燕前站立不稳，扑倒在地，恰好躲过宋贞道长又袭来的一爪。 　　宋贞道长在晃动中稳住身形，“那妖孽放出来的东西非比寻常，就等天打雷劈吧！除非你乖乖的拿出蕴魂珠，我有避开雷劫之法可教你。” 　　石燕前一愣，刚要逃出去的步伐不由地停下。 　　“为何会有雷劫？” 　　宋贞道长目中透出一丝冷意，不慌不忙的说道：“毁坏神龛，放出妖魔，是大罪过，你以为上天会放过他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攥紧拳头，声音微微发颤，“你是故意引他……” 　　“对，因为凭我的能力是毁不掉神龛的。”说到这里，宋贞道长阴森森的笑起来，无形的寒意弥漫开来，“既然你们不肯老实合作，就休怪我无情。” 　　石燕前望向黑洞洞的地宫通道，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担忧之情。 　　为什么这么久了，虞川还没有上来？神龛破碎之后到底出现了什么东西？虞川可以对付吗？ 　　“过来吧。”外面惊呼连连，宋贞道长镇定自若的提着汪嘉旺，向石燕前招招手。 　　是他引虞川对付邪祟，从而引发这一系列的事情，如果能回报虞川一些……石燕前松开抓住佛像的手，向他走去。 　　汪嘉旺舒口气，虽然吃了些苦，但最后能弄到蕴魂珠，一切还都算是值得的。 　　眼看着石燕前就要走到面前了，地宫的木门再度被撞开。 　　“燕前。” 　　清朗温润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清晰的响起。 　　石燕前心头一跳，循声望去，虞川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，反手用力关上木门，逸散出来的一缕黑气“吱吱”几声不见了。 　　看到虞川，石燕前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洋溢起笑意。 　　虞川向他眨眨眼。 　　宋贞道长依然淡定，“装腔作势。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彼此彼此。” 　　宋贞道长“嘿嘿”一笑，随机出手去抓石燕前。 　　石燕前向后一闪，“你没事吧？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暂时没事。” 　　石燕前想到宋贞道长所说的雷劫，刚欢悦起来的心又深深的沉下去，“果真会有雷劫？” 　　虞川温柔笑道：“别听他胡言乱语！”说完，目光一凛，再度向宋贞道长出剑。 　　宋贞道长想赶在他之前抓住石燕前，谁料这厮一个呆头书生，居然狡猾机灵的很，绕过佛像，溜到虞川身后。 　　“自不量力。”宋贞道长飞身出剑接招。 　　眼看兵器即将再度相接，虞川身形一晃，搂着石燕前，绕至其身后，一脚踹在他背上，同时树藤从袖中灵活伸展，拉开地宫木门。 　　“不好！”宋贞道长低呼一声，想要回身闪人，但是他之前太自傲，手里还提着一个汪嘉旺，于是使上全力了还是不够来得及避开从地宫蔓延出来的黑气。 　　“啊——”汪嘉旺惊恐的尖叫，不知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，眼睛瞪大，满是血丝。 　　宋贞道长挥剑去砍黑气，可是剑落之处，黑气自动散开又聚拢而上。 　　他倒吸一口冷气，急忙丢开长剑，但还是晚了半分，侵蚀而上的黑气缠绕住他的手臂。 　　难以抗拒的吸力自地宫而来，宋贞道长连一丝半毫抵抗的气力也无，就带着汪嘉旺被黑气吸入地宫，当所有黑气缩回地宫之后，木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，力道之重让人怀疑单薄的门会散架，但门就是好好的、紧紧的关闭着，一如他们来时的模样。 　　“……这。”石燕前目瞪口呆。 　　在地宫的门关上之后，四下里恢复了平静，但安静的可怕，似乎所有人对突然而来的平静表示怀疑和惊怕，而不敢发出一丁半点的声音。 　　虞川望向四周，“有话我们出去再说！” 　　石燕前还没回过神来，就被虞川拖拽出佛塔，还没走远，只听身后轰然一声，惊叫声又响起。 　　股股尘烟以佛塔为中心，向四周飞散。 　　他只来得及看一眼已坍塌的威严佛塔，眼睛就被沙子迷住了，但很快一阵清凉渗入眼皮，难受的沙粒消失了。 　　他睁开眼，发现自己和虞川站在一片民房后面，避开了飘扬的沙尘。 　　虞川捏了捏他的手，“站在这里，稍等我片刻。” 　　“诶——”石燕前赶不及说什么，虞川的身影已经重新跃入沙尘之中，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。 　　灰蒙蒙的天空下，极快的闪过几道银光，沙尘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全盘兜住，尘散天明，刚才还惶惶无措的人们抱着脑袋，不可置信的望着晴朗湛蓝的天空。 　　但无端的地龙翻身和宝塔坍塌，还是令他们陷入恐慌。 　　石燕前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虞川，俊朗的脸庞几乎没有血色，额头满是细汗，精神十分疲倦的样子。他从怀中和袖子里摸索会儿，掏出一条巾子给他擦脸。 　　虞川直接抓着他的手，慢腾腾的擦汗。 　　石燕前对他浪荡的行为撇撇嘴，“谢谢你。” 　　“应该的。” 　　“少爷！”一阵欢呼由远而近，小七和一个中年人匆匆赶来，看到他们的大王安然无恙，一个个热泪盈眶。 　　“我们先回书院！”虞川大手一挥。 　　“但是……”石燕前担忧的望向废墟，不知道汪嘉旺和那妖道被拖进地宫之后，是生是死，是否还会来找他们的麻烦。 　　虞川目光深沉，“他们活下来的机会渺茫。” 　　石燕前叹道：“咎由自取。” 　　虞川点点头，指挥起小七和广白，“还不伺候夫人回……学馆！” 　　两个妖怪察言观色，看夫人似乎没那么嫌弃大王了，而且刚刚夫人亲手给大王擦汗，说明他们的关系了有了飞跃的进步，当即欢呼着在前面带路。 　　石燕前的嘴角抽搐几下。 　　一人三妖离去，废墟上也尘埃落定。而此时的地宫之中，黑气萦绕，隐隐有桀桀怪笑声。 　　汪嘉旺吓得死死抓住宋贞道长的手臂不敢动，连让他想办法脱困当忘记了。 　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宫中，宋贞道长依旧保持着他沉稳镇定的气态，轻声对汪嘉旺笑道：“你追求长生不老，其实何必弄到蕴魂珠和虞川，这里，也可以完成你的梦想。” 　　说着，他的膝盖狠狠一顶汪嘉旺的腿。 　　汪嘉旺一个哆嗦跌跪在地，膝盖痛的他龇牙咧嘴。 　　宋贞道长道：“还不拜见大王？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24章 婚期 　　 　　石燕前等人回到学馆，佛塔坍塌的消息也已传开。 　　存在数百年的佛塔，一朝尽毁，所有人都认为是不祥之兆，不安的气氛笼罩每一处。 　　回到澄文院，感觉像过去了一百年那么久。石燕前洗脸、换衣服，若不是有事要问虞川，恨不得再打来热水，舒舒服服的沐浴。 　　“夫人，喝茶。”小七乖巧的给换过衣衫，从帘子后出来的石燕前送上茶盏。 　　石燕前对这个称呼头疼而无奈，但总归比“王后”一类要好，所以暂且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。他道谢接过茶盏，幽香扑鼻，茶水甘醇，令人舒畅了些。 　　虞川也收拾好回来了，穿着学馆学生的衣衫，淡淡的蓝色衬得他俊美如玉，翩翩无双。 　　“大王，喝茶！”小七欢叫着跑过去迎接他。 　　虞川揉了揉他的头顶，就被广白拦住去路，“大王，请容小的给您看看！不单宋贞，佛塔里的东西也着实厉害，小的不看不放心。” 　　“好，给你看。”虞川伸手给广白。 　　石燕前看他们把脉，想起又吞下肚的蕴魂珠，胃里顿时翻江倒海的想吐。他想起上次没吃完的催吐药，忙去柜子里翻找。 　　还没找到，广白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动作，“大王，您为了保护夫人居然使用禁术？！” 　　虞川叹气，“可惜这一法术，我还不够精湛，无法维持太久。” 　　石燕前想起宋贞道长曾说过的话……他以为他必死无疑，然而却好好的活着。 　　原来……是虞川做的吗？ 　　默默的帮他承受了痛苦，又耗费精力与宋贞打斗，对付不知名的妖魔，最后平息佛塔坍塌带来的尘沙。 　　他微微弯下腰，看着帐子外的妖怪们。 　　广白欣慰道：“除却法力耗损过度外，没有大碍。但是大王，请您务必为自己和全族着想，保重好身子，切莫再使用禁术了。” 　　虞川连声应着“好”，但是看脸色一点儿也不像要照办。 　　石燕前握紧药瓶，缓步走出来，在虞川对面坐下，“我体内的蕴魂珠怎么办？” 　　“说到这个。”虞川捏了捏眉心，“我没想到……原来凡人男子是不可以生孩子的，到如今蕴魂珠一点变化也无，印证了我此前的猜想。” 　　广白小声说道：“妖怪也不行……” 　　“嗯？”虞川诧异的望过去。 　　广白撇撇嘴，“是生过之后变男妖怪。” 　　“哦——”虞川点点头，“学海无涯，我知道的太少。你看我这回来到凡间，学到了很多东西。” 　　小七欢呼一声，“大王英明圣武，大王敏而好学！” 　　“……”原来那妖怪不知道男的不能生娃是真的，不是在装傻吗？石燕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，差点把药瓶捏碎。 　　既然蕴魂珠构不成任何威胁，他决定换个话题，“佛塔镇压的是什么妖魔？汪嘉旺两人掉下去之后，是生是死？会不会再来找我……们的麻烦？” 　　提到汪嘉旺，最先气愤起来的是小七和广白，两个妖怪不约而同恨恨的跺脚，于是石燕前看到人脸和猪脸牛角不停的在他们脖子之上变幻。 　　“小人小人小人！暗算我们大王！” 　　“安静。”虞川放下茶盏，淡淡的说道。 　　面孔停在人脸上，两个妖怪乖乖的站在他身后。 　　虞川道：“见到佛塔下的东西，我终于明白为何萧山四周遍布妖怪，似乎也可以解开我们一族无法走出萧山的谜团。” 　　小七和广白双双眼睛一亮。 　　虞川继续说道：“那东西，是妖界之王……它自己封的。据传，它修炼数千年，法力无边，座下千万妖魔，为祸苍生。三百年前，在一场佛妖大战之后失踪，原来是被镇压在了佛塔下？所以才有无数妖怪，被逸散出的气息吸引，流连于此。如今他从神龛中逃出，但地宫未毁，第二重镇压法力仍在，可以支撑一段时间。” 　　石燕前问道：“既然当年有人封印，现下是否可以再找他们修补？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那是三百年前了，而且我也不晓得是哪座庙的和尚。” 　　人都圆寂了。石燕前垂下头，“再临人世的话，萧山百姓……” 　　虞川抬手摆了摆，“我会吩咐广白找寻是哪座寺庙，我之法力只能抵御他一时用来脱身。至于汪嘉旺和宋贞二人，是生是死看他们的造化了。” 　　广白拼命点头，表示自己会竭尽所能。 　　虞川道：“燕前放心，我会保护你，也会依你所愿保护萧山一方平安，毕竟我们在此居住了千年。” 　　小七和广白再次用力的点头，似乎这样能证明他们大王的决心。 　　石燕前叹道：“有劳，只愿一切平安顺遂。” 　　两个妖怪继续点头。 　　虞川奇怪道：“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说话？” 　　小七轻声道：“大王叫小的们安静的。” 　　“……哦。”虞川摸摸鼻梁，“燕前劳累了，睡会儿养养精神，我也得休息了。” 　　石燕前没让他走，眼睛紧盯着他，心头微微发颤，以至于连声音也在颤抖，“宋贞道长说你放出妖魔，将有雷劫是真的吗？”他怕他之前否认只是不想在宋贞等人面前落了面子，现在想再确认一遍。 　　“他骗你的。”虞川认真的答道。 　　广白跟着点头，“没有这样的说法，夫人放心。” 　　石燕前望着他们，一分半点的神色变化都不会放过，而这三个妖怪目光真诚，毫无虚心。他叹声气，送他们出去。 　　刚跨过澄文院的门槛，一直心事重重的广白偷偷的拽拽虞川的衣袖，“大王，离最后的婚期仅有十日了。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不急。” 　　石燕前听到这个，不禁警觉起来，“什么婚期？” 　　广白抢话道：“再过十日，若夫人不与大王举行仪式，长青殿将不复存在。” 　　“广白！”虞川喝道。 　　广白撇撇嘴，仰起脑袋，一副任打任杀也要说实话的样子。 　　居然会这么严重？看广白的模样不像是撒谎。石燕前紧皱起眉头，踟蹰不前。 　　虞川柔声道：“我尊重你的意思。但是……我是真心诚意与你过渡一生，爱护你，守护你，不会仅是口中虚言，而是用行动来证明。” 　　广白等不及他们这样磨磨蹭蹭，问石燕前道：“夫人，您愿意吗？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25章 答应 　　 　　确实用行动来证明了，石燕前搭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收紧。 　　若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，虞川渐渐露出期许的目光。 　　石燕前觉得自己的指甲能在门板上刻出字来了，猛地深呼吸一口，松开手来，语气淡淡的说道：“容我再想一想。” 　　这么说，还是有希望的？虞川笑道：“好。”然后挥手，带领两个妖怪往理心院去。 　　石燕前没能松口气，佛塔的崩塌之后，又一件事压在心头。 　　距离学生们出发前往越州，还有八日，纵然流言蜚语弄得人心惶惶，但课还是要照常的上。石燕前吃过早饭，来到学堂，已经有不少学生在了，聚集在一块儿说话。 　　“我听祖母说，佛塔坍塌七七四十九日之后，将有无数妖魔汇聚于萧山，吃人喝血。” 　　“那我们不都完了？！” 　　“你看今天张家兄弟两个没来，听说昨晚全家出城，投奔亲戚去了。” 　　“咳咳。”石燕前轻咳几声，学生们立刻回到各自的坐上，规规矩矩的做好，“没有几日了，专心读书为重。” 　　有人小声嘟囔道：“妖怪要来了，谁还有心思……” 　　“喂。”旁人的瞥一眼石燕前的脸色，连忙伸手捅他一下，示意闭嘴。 　　石先生虽说好说话又温和，但该严厉的地方一点儿也不输给其它人。 　　那人瞟向石燕前，立刻低下头不敢说话。 　　“流言止于智者。”石燕前神色淡淡的整理面前的书册，“佛塔是因为年代久远，又遇地龙翻身而坍塌，目前城内流言四起，扰乱人心，有人趁机抬高米粮价钱，长久下去百害而无一利。县令做为萧山父母官，自有安排。所以，请诸位务必将心思放在学业上，勿再做无用之事。” 　　“是！”众人异口同声应道，低头翻书。 　　石燕前特意看向角落，那张书桌后没有人。 　　周耀庭顺他的目光一瞧，主动说道：“听说虞川今天病了不来，早上我看到他的书童拎着药材问厨娘要锅子呢。” 　　病了？石燕前垂下目光，翻开书册开始上课。 　　时间匆匆，到了放课的时辰。石燕前难得收拾了书本，第一个离开。他没去吃饭，径直来到理心院。远远的就看到院门关着，他见四下无人，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。 　　安静的有些超乎寻常。 　　“夫人！”但很快，一声欢呼打破了宁静，接着在“吱呀”声中院门打开一道缝，小七探出脑袋来，对石燕前傻笑。 　　石燕前问道：“你们大王病了？” 　　小七道：“只是昨日累着了，要歇着。” 　　石燕前见他神色平常，猜想应该不是大病，又问道：“吃过午饭了吗？” 　　“这两日大王无需吃饭，”小七低头窃笑两声，“谢夫人关心。” 　　石燕前扫一眼院内，觉得不看一眼放不下心，一手撑在院门上，“我要见一见你们大王。” 　　“这个……”小七迟疑的瞥眼身后，虽然夫人主动要见大王是好事，可目下的情况…… 　　“进来吧，燕前。” 　　虞川的声音幽幽传来。 　　这声音轻而缥缈，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。 　　石燕前微微蹙眉，绕开还在发愣的小七，快步走向东边厢房。 　　天热，但门窗紧闭，连树荫下的窗子都闭的严严实实，这屋里还不闷得慌？ 　　他眉头皱的更深，抬脚进屋，居然连幔帐都垂下来了，地上也不见放着散热用的冰块。到底是妖怪，异于常人，所以炎炎夏日里也能耐得住？ 　　“你……”他唤道，抬手要掀开幔帐。 　　虞川突然又出声了，“燕前，暂等片刻。” 　　小七从幔帐间的缝隙窜进去，小声叫道：“大王，万万使不得！” 　　帐子里响起喘息声，很快又被压抑下去，接着传来叹息，“燕前，我们隔着帐子说话，好吗？可是有事找我？” 　　石燕前使劲的盯着帐子，恨不得瞪出一个窟窿来，可惜内中朦胧，连个人形也辨不清楚。 　　什么“见他没来上课，担心的来看看”之类的话，他是说不出口的，幸好来时路上已经思量过了，这会儿一本正经的说道：“昨日你救我之恩，今日我怎好不来探望？” 　　虞川的笑声轻轻的，“多谢燕前来看我，可惜今日模样实在不宜见人……” 　　石燕前闻听此言，脱口而出道：“你究竟怎么了？”说着便要掀开帐子进来。 　　虞川连忙制止，“没事没事，只怕原本模样吓着你。” 　　石燕前果真停下步子，回想那群猪脸牛角的模样，又默默的放下帘子。不过这句话还是让他思考起来——看妖怪大王变幻出俊朗容貌，必是极注重外表，如今为脱困救人而耗费功力，暂时打回原形，大概……会很伤心？ 　　石燕前的眸光沉了沉，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。 　　妖怪大王说过，时限之内不成亲，将有大难。 　　虞川继续说道：“燕前放心，明日我便可照常去上课了。” 　　“好，你好好休息，我……走了。”石燕前往外走，没两步又停下了。 　　外面阳光灿烂，更显得他心中阴沉。 　　小七正要掀帐子出来，见石燕前压根就没走，吓得赶紧掩好边边角角。 　　石燕前怔了怔。 　　小七速度虽快，但他还是从一道缝隙中窥得些许。 　　那是……什么？ 　　人或者猪脸牛角的妖怪身上都不会长这种东西，那妖怪大王到底是什么？ 　　小七心虚的窥探石燕前的脸色，见他游移不定 ，问道：“夫人……您还有事？”不会真的看见什么了吧？ 　　“没事……”石燕前继续往前走了两三步，刚才所见到的事物经过起初的疑惑惊讶，到现在反而促使他能下定决心。 　　“夫人？”小七怯怯的喊道。 　　石燕前转身，脚步从容坚定的走到帐子前，小七看他那副神情，以为会掀起帐子。 　　但结果是石燕前什么都没有做，只说出一句话—— 　　“我答应你。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26章 问话 　　 　　“但仅仅是仪式罢了，你我之间可以是师徒，也可以是朋友，但绝非因仪式而成为寻常夫妻那般。”石燕前神色镇定，语气极为平静，像是在和邓郎中交谈公事一般，“希望你谨记这一点。” 　　小七垮下脸来，默默地绞着幔帐。 　　“好。”简单的一个字，但能听得出虞川的语气中透着欣喜。 　　石燕前又道：“希望可以送学生们去往越州时，再回山中。” 　　“全听你的。” 　　石燕前点头，“你好生休息。” 　　小七大呼一声，“恭送夫人……” 　　石燕前瞪他一眼，抬脚走人。 　　小七见人这回是真的走了，忙关好房门，冲进幔帐中，无奈的问道：“大王，这可如何是好？”夫人摆明了不想和大王好好过，只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。 　　“笨蛋，这可是大好事，说明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。你想想，之前他连长青殿都不想多待片刻，这回主动提回去了。”虞川看向没有拢好的帐子，轻轻的松口气——多亏小七的无心之举让石燕前下定决心，现在只等七日后出发回长青殿了。 　　小七眼珠子转了转，欢呼道：“大王英明！” 　　虞川揉揉他的发顶，重新躺下。 　　小七拾起地上几片落叶，摊在手心里忧愁的看着，“大王，您这样下去，会不会变成秃子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虞川大手一挥，“练五个时辰的功去，不到时间不许吃饭。” 　　小七脸色一白，“大王，小的再也不敢了！大王心存仁善，大王俊美无双！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三个时辰。” 　　小七哭丧着脸跑走。 　　屋内恢复了宁静，虞川望着床帐，仿佛那里能变出未来美好的景象，让他目不转睛的盯着，嘴角扬起满足的笑意。 　　再说石燕前从理心院出来，打算吃午饭，厨娘一如往常那样，笑眯眯的亲手端来食盒，叮嘱他不够的话一定要再来添饭。 　　石燕前看了一眼菜色，有一条看起来十分鲜美的红烧鲫鱼。他正要拎着食盒，寻一个安静角落坐着，身后猛然一道炸响—— 　　“你是石燕前石先生吧？” 　　他回头，只见几个捕快打扮的男人，个个神色肃穆，气势吓人，饭堂里的学生们噤若寒蝉，疑惑而担忧的望过来。 　　“正是在下。”石燕前在见到官差时就瞬间反应过来——应该和佛塔一事有关。 　　果不其然，为首的捕头蒋舟道：“昨日，有人看见你与临郡富商汪老爷一同进入佛塔，事后佛塔坍塌，汪老爷失踪，县令请你回去问一问。” 　　石燕前泰然自若，“好。” 　　学生们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，谁都知道石先生曾经被妖怪带走过，但是谁也没有胆量去问他那段时日里到底发生过什么，只道有高人相助，石先生安然无恙，不开心的记忆不想再被提及。 　　可是现在的情况下，和妖怪有过来往的人，偏偏出现在佛塔过，那就有点问题了。 　　邓郎中迎面走来，忧心的问道：“那日我见你和一中年男子离开，那可就是汪老爷？” 　　“是他。”石燕前不否认，表现的十分坦然。 　　邓郎中叹声气，“你早些回来。” 　　石燕前忽地稍稍提高了声音，拱手道：“邓郎中请放心。” 　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到，也听得出邓郎中对石先生的信任，其实几乎可以证明石先生是无辜的，可性命之忧前，人人讲的是凭证据说话。 　　不过到底还是希望石先生和佛塔坍塌、汪老爷失踪一事无关，毕竟临近乡试，这几日课业紧张，少不得要有人指点。 　　在众人的注视下，石燕前脚步平稳、神色平淡的跟在捕快身后往外走。 　　小七躲在漏窗下偷看，他虽然初到人间，还没来得及弄懂什么衙役捕快，但从诸人脸色来看，都是不好惹的家伙。偏偏这时候大王被佛塔底下的东西所伤，使不上气力，广白在外面办差事，这可如何是好？ 　　“或者去找北渊长老？” 　　他眼睛一亮，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，从怀中摸出一片叶子，往上吹了一口气，那叶子颤巍巍的往上飘，飞向天空，很快化作一个小黑点，直到看不见。 　　小七拍拍手，欢欢喜喜的回理心院。 　　而石燕前跟随捕快回衙门，一路上都被百姓们瞧见了，若是今朝他不能坦坦荡荡的走出衙门，恐怕又有流言蜚语。 　　他揉了揉眉心，穿过公堂来到县令的书房，此时还有一个身穿官服的生面孔坐在县令左下首，一见他进门，忙不迭的迎上前来，劈头盖脸就是一句“汪老爷人呢”。 　　石燕前虽然一介教书先生，但胡搅蛮缠、仗势欺人的学生见过几个，所以对方的气势并不能吓倒他。 　　“县令。”他无视那人，向端坐在书桌后的人作揖。 　　县令向振祖摆摆了手，态度还算客气的问道：“石先生，昨日有数人见你和汪嘉旺在一起，并且一同进入佛塔，你最后见到汪老爷是在哪里，什么时候？”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确实一起去佛塔，不过我二人话不投机，所以现行离开，那时他还在塔内。不久之后，我知晓佛塔坍塌，一直没有再见到汪嘉旺。” 　　“哦？”向振祖摸了摸胡须，又问：“你们谈什么，需要在佛塔商量？” 　　石燕前依然选择半真半假的回答：“他想问我被妖怪掳走一事，似乎有些旁门左道的法子，至于为何选择佛塔谈事，在下不知。” 　　“胡说，汪老爷是本郡的大好人，怎会做旁门左道之事？！”被忽视了片刻功夫的官员终于忍不住了，在石燕前面前张牙舞爪，一双牛眼瞪得老大，似乎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。 　　石燕前静静的看着他，不说话。 　　向振祖道：“这位是临郡的司法参军事，关心汪老爷无故失踪一案，所以亲自来萧山查探。” 　　汪嘉旺的来头是越来越大了，居然劳动的起司法参军，石燕前心中冷笑，草草作揖，“见过参军。” 　　那参军喝道：“既然你与妖怪有过来往，汪老爷和佛塔一定与你脱不了干系，劝你识相一些，速速交待清楚，免得受皮肉之苦。” 　　石燕前不理他，看向向振祖。 　　向振祖咳嗽两声，对参军说道：“在本县发生，由本官审问比较好吧？” 　　“都一样。”参军一口拒绝。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参军认为我与妖怪勾结，何不拿出证据让我心服口服？” 　　参军噎住。 　　“我看你就是杀人凶手！”门外忽地一声厉喝，“你与我汪家有仇，一时愤恨，所以趁佛塔无人，杀害家父，又叫妖怪毁坏佛塔，以掩盖真相！”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 谢谢 失星(雨星) 的地雷(*^__^*) 　　☆、第27章 扣留 　　 　　石燕前回头望去，是一个面熟的二十多岁的青年，容貌与汪嘉旺有三四分相似，衣饰也是一样的华贵不凡。 　　他记起此人，名叫汪禄，与他年纪相当，是汪嘉旺的独子，年幼之时他们曾相伴读书玩耍。后来随着石家搬到萧山，他们就再没有过来往。 　　一别多年，汪禄再也不是那个拖着鼻涕、邋里邋遢的黄毛小子了，须发打理的精致，一身宝蓝色的袍子平整干净，往那儿一站，也当得起“玉树临风”四个字。 　　他讥嘲一笑，问道：“汪少爷可有真凭实据？否则我要在县令面前说你诬告。” 　　汪禄抬脚走进来，目不斜视的瞪着石燕前，仿佛他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，“真凭实据？你敢说你不恨我爹？我爹诚心诚意的去找你，是听说你一直没有成亲，想介绍一门好亲事，再念着与石伯父的交情，送你丰厚的聘礼，好在萧山有脸面。可你见不惯我爹如今发达，而你家破落，心生不平怨恨，所以杀了他，对不对？！”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依然是你的猜想而已，并非证据。”到如今，就算汪禄知道汪嘉旺的目的，都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承认。所以他没必要揪住“真正的目的”这一点，往细处说了到最后反而叫人怀疑他和妖怪的事情。 　　令他觉得可疑的一点是，身为人子，怎么一上来就说爹死了呢？不过才失踪短短一天多而已。 　　他索性拿这一点做文章，“昨日城内慌乱，听说有不少受伤的百姓，也许汪嘉旺便是其中一员，你们不去城内好好寻找，现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，何故一直说他已死？” 　　向振祖赞同的点点头，“石先生说的有道理。” 　　汪禄冷哼一声，嘀咕道：“包庇这等人，以后你乌纱帽也不包。” 　　向振祖素来有“千里耳”之称，听他所言当即皱起眉头。临郡官吏奉承巴结汪嘉旺，是他们的事，和他越州、萧山无关。再说石先生没有做官，但是殿试有名的人，怎好被那满身铜臭的人乱说。 　　“汪禄，休得胡言！捉贼捉赃，你得拿出真凭实据令本官信服，否则本官一定治你诬告、辱没朝廷命官的罪。” 　　汪禄不屑一顾，那参军替他出头，“一则石燕前仇视汪老爷，二则石燕前与妖怪有过来往，且现在没有人能证明他离开过佛塔，恐怕是叫那妖怪救出来的，所以他的嫌疑最大，今天必须留在衙门，让我们审问清楚！”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你们可以问一问学馆的人，我是几时回到学馆的。” 　　“我会派人去查问。”向振祖明白事情轻重大小，也明白石燕前的身份在衙门里逗留过久以为这什么，当即摆手道：“没有确凿证据前，这样不妥。目前城内本就留言纷飞，扰乱民心，最妥当的还是请石先生回学馆， 　　“不行，万一趁机逃走怎么办？”参军跳出来反对。 　　向振祖道：“我会派手下的捕快看着，请您放心。”外面还有诸多公务要办，还有百姓需要安抚，他压根不想浪费时间在汪禄这等胡搅蛮缠的人身上，所以语气渐渐的有些不耐烦。 　　汪禄一步上前，狠狠地一拍桌子，震得茶盏颤了颤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，“你这昏官，包庇凶手！” 　　向振祖慢条斯理的瞥他一眼，整理好茶盏，“汪禄，本官不管你在临郡如何作威作福，但到了萧山地界，请你放尊重一些，否则本官现在就送你蹲三五日大牢。” 　　汪禄冷哼一声，参军叫道：“你敢？！” 　　“我有什么不敢？”向振祖有些火了，“这不是你们余杭，是越州！你们休要越俎代庖，坏了规矩！” 　　参军被他唬的一震一震的，不甘心的望向汪禄。 　　“哼。”向振祖转头找来师爷，将石燕前的供词记录下来再签字画押，事情办完了，又叫一名信得过的衙役穿便装送石燕前回去。最后才来处理临郡来的两个人，“你们是要自己出去住，还是在县衙里将就一晚？” 　　汪禄一甩袖子，“你这穷乡僻壤，哼。”他转头离去。 　　向振祖望着二人背影，连连摇头。 　　本郡刺史向来和余杭刺史面和心不和，所以他才敢不买司法参军事的账，压一压这两个东西的嚣张气焰，现下汪嘉旺失踪的事不及，处理佛塔、安抚民心才是头等大事。 　　他整了整官服，准备喊上几个人一起前往城门口迎接刺史，忽地眼前闪过一道白烟。 　　来的太快，倏忽间消失，令人以为是错觉。 　　向振祖抬手在面前挥了挥，“什么东西？” 　　话音刚落，眼前猛然白光大盛，他连一句呼喊都来不及发出。 　　出了院子，汪禄狠狠的瞪着身边的参军，“区区县令，你也斗不过。” 　　参军无奈道：“毕竟这里不是余杭。” 　　“呵呵。”汪禄扫眼四周，放低声音恶狠狠说道：“你继续去找那老东西的下落！务必要先比姓向的先一步，同时再找几个人做伪证，证明石燕前在佛塔坍塌时被妖怪带出来。” 　　参军点头，“这都好说，不过……” 　　“好处少不了你！”汪禄拍拍他的胸口，又看向走在他们前面的石燕前，“这回是你自己倒霉！” 　　眼看着就要走出衙门，石燕前暗暗的松口气，但是昨天他被虞川带出佛塔的时候究竟有没有人看到？虽然当时混乱，但若真有人看见了，情况将对他极为不妙。 　　他小心翼翼的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正常一些，生怕引起旁边捕快的猜疑。 　　万幸向县令是一个明事理的人。 　　县衙大门近在咫尺，石燕前感觉今日阳光如此明媚，正要抬脚跨过门槛，忽听身后传来蒋舟的声音—— 　　“石先生请留步！” 　　石燕前心头一紧，按理说向县令绝不会与余杭郡的两个人同流合污，为何突然喊住他呢？ 　　带着几分猜测，他慢慢的转过身，笑脸相迎，“蒋捕头有何事？” 　　蒋舟拱了拱手，道：“县令请石先生暂时留在衙门，在调查清楚真相之前，切勿离开衙门半步。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28章 控制 　　走到近处的汪禄听见捕头的话，嘲道：“想轻易脱身，没门。” 　　石燕前不搭理他，只与蒋舟说话，“我想再和县令说几句。” 　　“不用了。”向振祖走过来，“此事关系重大，我思量之后，还是让你留在县衙最为妥当。”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向县令……” 　　向振祖摆摆手，打断他的话，“本官现在要去迎接刺史，蒋捕头会带你去衙门后面的客房。放心，不会关你进大牢的。” 　　说罢，他率领手下就走。 　　石燕前想争辩几句，胳膊被人一扯，往后退了几步，错过了最佳时机，等他站稳要追的时候，向振祖已经骑上骏马离去。 　　“……”他揉了揉额头，回头看向罪魁祸首，果然是汪禄。 　　汪禄揉了揉眼睛，恨声道：“定要让你血债血偿！” 　　他说完了，也趾高气昂的出门去。 　　蒋舟道：“石先生，请。” 　　向县令迎接刺史，之后必要商议诸多事宜，再来宴请是少不得的，恐怕今日是谈不上话了。石燕前望一眼原本一步就可以跨出去的大门，以及门外探头探脑的路人，神色表现的一如既往的镇定，在转身之前和蒋舟说笑起来。 　　“麻烦蒋捕头了。” 　　人们看他这副样子，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，纷纷散了。 　　石燕前边走边想，思绪转的飞快，还有什么办法能在今天离开县衙呢？如果趁人不在，悄无声息的翻墙头回学馆，被汪禄揪住必然是解释不清的诬陷。或者找出向县令突然变卦的原因，从这个上面找寻突破的关键？ 　　“石先生，您暂时住在这里，有什么需要尽管和门口的小陆说，晚饭会有衙役给您送过来。没别的事情，在下告辞了。”蒋舟将石燕前带到西边的一处厢房，微微欠过身，冷着一张脸就要离开。 　　石燕前伸手，唤道：“蒋捕头，请等一下……” 　　“石先生还有什么事？” 　　“我……午饭也没吃。”想到这一天，石燕前怀念那条红烧鱼，说起来厨娘的手艺近来是越发的好了。 　　“……”蒋舟道，“石先生请稍等。” 　　石燕前看着蒋舟走远，对守在门口的衙役小陆轻松的笑了笑，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进房中。 　　吃过迟来的午饭，在屋中来回踱步几圈，随着日头渐渐偏西，他回到门口，对小陆说道：“烦请这位小哥帮我打听一件事可好？在我与向县令谈完事情之后，还有何人曾见过县令？” 　　“这个……”小陆望向四周，今天县衙上下不仅要忙本县事宜，还要迎接刺史，所有人忙到脚不沾地，唯有他临时调派来监视石燕前，落得一个空闲。他要是走了，就没人能看着，万一叫人给跑了…… 　　石燕前看出他的迟疑，主动解释道：“我若是走了，岂不落人口实，不打自招？放心，我会在此等你消息，半步也不离开。” 　　小陆见他一直神色淡定，不急不躁，加之面相与语气和善，想当年自己的弟弟也曾在学馆读过一年书，就拜在石燕前门下。可惜弟弟本身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，让石燕前操了不少心，最后还是不得不弃文从武。 　　“好吧……” 　　“多谢了。” 　　小陆走出几步，回头看看，连忙又较快步伐去打听消息。 　　石燕前就站在门口等他，在一阵疑似刺史到来的喧闹声后，小陆匆匆的身影映入眼帘。 　　“如何？”他急忙问道。 　　小陆道：“打听过了，你走之后没有人再去过书房。” 　　“……奇怪。”石燕前摸着下巴，那么到底是什么让态度明确向着他的向振祖朝令夕改呢？ 　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，天色也越来越暗，困于县衙的现状让石燕前开始焦虑，但在衙役面前必须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，这样表里相反更让人觉得煎熬。 　　眼见着天要黑了，捕快送来晚饭就走，烂糟糟的米饭和蔬菜令人毫无胃口，石燕前捏了捏眉心，又灌下一整杯浓茶，然后向小陆打听向县令回来没有。 　　得到的答案依然是“县令、县丞等人在书房，与刺史商议大事”。 　　他转身回屋，正要反手带上房门，不想门扇却自己从他手中滑走，轻轻地合上。 　　“嗯？”他立时警觉起来。 　　烛光一闪，原本只有他的厢房里多出一人，不，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妖怪。 　　“你身体无碍了？”石燕前惊讶的望着站在桌前，身姿卓然的虞川。 　　又是那副熟悉的俊朗面孔。 　　“嗯，没事了。”虞川眯眼笑，“燕前真关心。” 　　石燕前不由松口气，接着又问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 　　虞川向他伸出手，“自然是接燕前回去。” 　　“我不能贸然离开。”石燕前摇头，颇为无奈，“县令认为我与汪嘉旺失踪脱不开关系，在查清楚真相之前不能离开，否则不成了戴罪潜逃？” 　　虞川微微一笑，“不，向振祖被人控制了意识，才会突然反悔。” 　　“呃？”石燕前蹙眉。 　　虞川笑道：“走吧，我解开了他身上的法术，门外衙役不会记得需要监视你。”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谢谢你。” 　　“我们都要……还用说谢吗？”虞川见他不动，上前来握住他的手，“快点回去吧，否则学馆要闹翻了。” 　　石燕前发觉他的手发凉，“你是不是没有完全恢复？”这要归功于这妖怪时不时的自作主张碰他，否则也不会知道他的体温与凡人无异。 　　虞川道：“夜风凉，吹的。” 　　石燕前叹道：“我不是三岁小孩。” 　　“嗯，我不会娶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“燕前要不要试一试化光而去？”虞川兴奋的说着，松开他的手改为搂住腰，“可有意思了。” 　　石燕前觉得别扭，刚要反对，外面响起说话声。 　　“蒋捕头，您怎么来了？” 　　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 　　“咦，对啊？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。” 　　“废话少说，快叫石先生出来，我找到人证了，亲眼看到他和一个兽脸的妖魔一同在地龙翻身之时离开坍塌的佛塔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 中秋快乐~\(≧▽≦)/~ 　　☆、第29章 伪证 　　石燕前和虞川对望一眼，后者瞬时变作一只毫不起眼的白色小鼠。 　　“……你！”石燕前无语的看着那小鼠钻进自己怀中，刚想把它掏出来，房门被粗蛮的撞开了。 　　蒋舟大步进门，手握腰间佩刀，喝道：“石先生，请跟我走一趟！” 　　石燕前虚按着虚按着怀中小鼠，防止他乱动，和声细语的问道：“敢问捕头，所为何事？” 　　蒋舟道：“你去了便知晓，快走吧。” 　　“好。”石燕前见套不出话来也不纠缠，从厢房出来才发现外面乌泱泱的一片捕快衙役，个个神色紧张到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过来，再想到蒋舟之前说的话…… 　　恐怕这一趟凶多吉少。 　　他清了清嗓子，一手背在身后，昂首挺胸走向县令书房——汪嘉旺乃咎由自取，与他无关，就算前路再难，也不能胆怯恐慌。 　　“不是去书房，而是公堂。”蒋舟突然发话。 　　莫非刺史亲审？石燕前飞快皱了下眉，脚下改变方向。 　　凭向县令对余杭参军和汪禄的态度来看，能推测出刺史的想法，只要不一味的顺从、卖情面，那么他还有翻身的余地。 　　很快，公堂近在眼前。夜幕下万籁俱寂，公堂上灯火通明，两排衙役分站左右，威严气势逼人，堂上一名着深绯色的男子坐在原本县令的位置上，而向振祖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。 　　堂中，几名男女规规矩矩的跪着，见石燕前到来，身子皆是一震，眼中露出惊恐之色。 　　“虞刺史，向县令。”石燕前向堂上二位官员作揖，因有功名在身，所以可以不跪。 　　虞刺史目光深邃，他的眼神能够让人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力，从四面八方而来，压的人透不过气。不过这点对石燕前没有用，他在殿试上见过天嘉帝，天子威仪自然更胜刺史，他都不怕，如今又有什么好怕的？ 　　“石燕前，根据此五人口供，你昨日是与一兽面妖物一同在地龙翻身之时离开佛塔，之后塔毁人伤，有可能害死余杭富商汪嘉旺，对此你可有什么解释？” 　　兽面妖物？石燕前想到虞川变成的小鼠，但在今日无意看到的那一幕让他可以肯定虞川不是猪脸牛角，不是任何一张兽脸，如此便意味着—— 　　他眼角余光看向跪地的几名证人。 　　这些人说了假话，肯定是有人指使的。 　　人选除了汪禄，再也想不到第二个。 　　这人办事可真够麻利的。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这五人说谎，在下在地龙翻身之前就已经离开佛塔，至于兽面妖怪，在下从未见过。” 　　“哦？”虞刺史目光扫过证人。 　　几人被吓得浑身发抖，连呼：“小的没有说谎！” 　　石燕前继续说道：“在下数日之前见到的妖怪，长相与凡人无异，且已被救下我的道长所降伏，这件事在下的邻居都晓得，试问哪里再来妖物与我合谋杀人毁尸？” 　　怀中的小鼠动了动，他感觉到他爬上胸口，然后从袖管里钻出来。 　　一道温柔的声音无端在心底响起，“等我，会没事的”。 　　石燕前瞟向四周，似乎除了他，没人听到这句话。 　　因为太小，夜里灯火又不够明亮，所以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一只小鼠从袖子里落出，轻盈地跳到地上，往外跑去。 　　石燕前只知道虞川离开了，但不知道他会去哪里，依然镇定的面对着虞刺史。 　　虞刺史吩咐道：“传唤石燕前的邻居前来问话。” 　　石燕前拱拱手，“可否请捕快低调一些？” 　　向振祖首次发话，附和道：“刺史，石燕前所言有理，城中本就慌乱，无谓的流言还是可免则免了吧？” 　　虞刺史点头同意，蒋舟立刻安排捕快前往石家。 　　在等待证人的时间，公堂外响起说话声，不一会儿有名衙役进来通报，“刺史，县令！余杭司法参军事夏文铭和富商汪嘉旺之子汪禄在外求见。” 　　虞刺史冷哼一声，眼中闪过轻蔑之意，“叫他们进来。” 　　人未到，声音先到—— 　　“石燕前，为我父亲偿命来！” 　　虞刺史神色不明，“二位消息得的好快。” 　　夏文铭敢在向振祖面前摆谱，但不敢在虞刺史跟前造次，先是笑着拱手，“下官见过温刺史。”说着，他还偷偷的拉扯汪禄的衣袖。 　　结果汪禄根本不在意，眼睛发红，神情悲痛，指着石燕前就是一顿怒骂，“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！” 　　虞刺史冷冷一笑，一拍惊堂木，“来人，把这藐视本官与公堂的小子拖下去，责打十五大板！” 　　石燕前对脸色僵住的汪禄笑了笑。 　　仗着亲人“过世”就以为可以演孝子博同情了吗？到底是被宠的无法无天，到头来自讨苦吃了。 　　夏文铭忙做和事老，“虞刺史，汪公子只是悲痛欲绝一时忘了规矩，您大人有大量，饶过汪公子这一回吧？” 　　汪禄这会子终于知道要行礼了，被夏文铭拉着抖抖索索的跪下，“小人余杭汪禄，拜见刺史。” 　　“那就五板子，以儆效尤。”虞刺史哪里会轻易放过，挥挥手就不容许他人再来求情了。 　　向振祖自然等着开好戏，不会帮腔了。 　　汪禄被拖出去打板子，等回来的时候脸色发白，怨恨的瞪着石燕前。 　　看样子他得为这件事买账了，石燕前不以为意的低低嗤笑一声。 　　汪禄又跪下地上，高呼“求刺史给小人做主”，“小人父亲一心向善，在余杭素有贤明，否则今日夏参军绝不可能助小人来萧山伸冤。这石燕前恩将仇报，害小人父亲，狡猾的很，刺史万万不能信他啊！” 　　虞刺史道：“本官只信证据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汪禄又瞪一眼石燕前，真是出师不利，那老东西还没有下落，如今就算找来人做伪证，居然还不能定石燕前的罪，真是气得他五脏六腑都疼。 　　不多时，石家的几个邻居都被捕快带来了，个个绘声绘色的讲述石燕前回来当日，那老道是如何道骨仙风、一派正气，又如何展示收伏了妖怪的宝葫芦以及妖怪们的怒骂声。 　　汪禄冷哼，“那老道说不准就是妖怪变得，糊弄你们呢。” 　　这人还真说对了，但也要看看有没有会信他。石燕前不动声色的看向虞刺史。 　　虞刺史又拍了拍惊堂木，“本官没有发问，不得擅自开口，否则板子伺候。本官问你们几个，那位老道果真毫无异常吗？” 　　汪禄撇撇嘴。 　　石家邻居之一的张大叔道：“没有，那位道长一看就是高人啊！唯有一点……他出现的太巧合，在我们质疑石先生的时候，恰好出现了。” 　　石燕前皱皱眉头，当时大家只顾着收伏妖怪高兴，忘记这可疑的一点，而今被提出来正好符合汪禄的猜想，依然对他不利。 　　汪禄刚要喊一句“看吧看吧”，但对上虞刺史深沉的目光，乖乖的把话咽回肚子里。 　　公堂外的阴影中，听到这句话的某个妖怪硬是止住了脚步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30章 释放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改过一个BUG，刺史应该姓虞的> < 　　虞刺史道：“石燕前，你详细说一说当初是怎么遇到那名老道的，又是如何救你，以及那老道姓甚名谁，来自哪座道观？” 　　石燕前目不斜视，说话清晰而果断，“在下被掳到妖怪老巢后，一直寻思逃离之法，遇到循着妖气找来的老道，承蒙其相助，才顺利逃脱，一路结伴回到萧山。原本将在下送回家中，老道便要离去，结果听闻乡邻害怕，所以才会主动出来解释。至于道长名姓与来自何方，在下不知，只知道他云游四方，喜欢降妖伏魔。” 　　“你没有问清恩人名姓？”虞刺史又道。 　　石燕前遗憾的叹道：“问了，可惜老道说助人为乐不留名姓，在下怕他有什么难言之隐，故而不敢强求。” 　　虞刺史默默的注视石燕前片刻，见他一无目光躲闪，二无言词磕绊含糊，加上乡邻证词，确实能让人有几分信服。 　　那么，这一伙突然冒出来的证人又是怎么回事呢？ 　　他眯起眼睛。 　　石燕前掂量了一下，道：“刺史不妨查一查这几位证人这两日是否有一笔来路不明的钱财。”幸好这些人出现的太快，根本来不及收了银子就花出去，所以罪证极有可能藏在家中或身上。 　　“嗯。”虞刺史觉得此言有理，挥手叫蒋舟去办。 　　蒋舟利索的喊来几名捕快搜身。 　　证人们负隅顽抗，大呼“冤枉”。 　　可是光说是没用的，得拿事实来证明。 　　石燕前意味深长的瞥一眼汪禄。 　　汪禄嘴角抽搐几下，五板子虽少，但打在从小没有吃过苦的他身上，那也足够疼的叫一个撕心裂肺了。 　　很快，一名捕快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一锭银元宝，再看那人穿着打扮，衣衫陈旧，袖子上两处显眼的补丁，更惨的是布鞋破了一个洞，露出大脚趾。 　　“我我我……”那人慌了，大呼道：“这是我昨天趁乱在街上捡到的！” 　　蒋舟道：“到底是捡的偷的，还是另有来处？” 　　那人哭起来，“蒋捕头莫要冤枉人！” 　　正叫着，又从一老头的靴子里搜出银子，两只元宝拿来一对比，从底部花纹看皆出自于余杭。 　　蒋舟将元宝呈上，虞刺史接过一看，当即丢回那两人面前，喝道：“别告诉本官，你们都是从街上捡来的！” 　　汪禄扫一眼元宝，眼皮子跳了跳，忍不住开口道：“这说不准是从家父身上掉出来的！” 　　向振祖道：“只要再查一查其它三人有无可疑的钱财，便能证明真假。” 　　虞刺史点点头，即刻有人去其余三名证人家中。 　　先前那老头也哭起来，病歪歪的靠在旁边的人身上，“老头我活了六十多年，怎可能骗人啊！我和王老四一块儿在佛塔外面捡的，请官老爷信我呜呜呜！” 　　虞刺史幽幽道：“本官见过八十多岁下毒杀人的。” 　　老头噎了一下，不敢说话。 　　虞刺史道：“若是现下有人肯说实话，本官说不准会从轻处罚。等证据搜来了再说，必定严惩不贷。” 　　几个证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似乎在掂量剩下三个人藏银子藏得有多深。 　　汪禄心里打起了算盘，目光时不时的瞟向夏文铭，示意他想办法。 　　夏文铭也不知如何是好，眼下进了自己布的局中，怎么也不好临时抽身了。 　　石燕前幸灾乐祸的看着两人，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 　　向振祖看一眼正在喝茶的刺史，向战战兢兢的证人们喝道：“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？！” 　　几人又抖了抖，有人惦记着事成之后的赏银，咬着牙决定赌一把，而有的人没有这么胆大了，愣瞪了一会儿，忙不停地磕头求饶。 　　“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，受人指使前来做伪证，刺史开恩，县令开恩！” 　　那老头磕的太狠，额头发红，蒋舟一把揪住人，怕他太激动晕厥过去。 　　石燕前暗暗的松口气，而汪禄和夏文铭的脸色瞬时黑了，其他证人则投来怨恨的目光。 　　虞刺史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，问道：“你详细说来，是谁给你的钱，指使你说了什么话？” 　　“今天午后，有人来找，说是自家大老爷希望小的能去衙门里说，昨天佛塔坍塌的时候，亲眼看见萧山学馆的石燕前和一个兽面妖怪出来。然后给了小的这一锭元宝，还说事成之后再赏一锭，小的吃一顿饥一顿，一时贪图了钱财，现下悔过，请刺史开恩啊！”老头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，不由地又要磕头，被蒋舟死死的按着。 　　虞刺史问道：“此人有说明是谁家的吗？” 　　老头摇头。 　　虞刺史道：“你还记得此人长相吗？” 　　“记得记得！”老头激动的点头，仿佛这样能抵消他的罪过。 　　“你描述下此人长相，由师爷画下，你再看看像不像，哪里需要修改。” 　　“好好好！” 　　虞刺史又问其余证人，“你们呢？” 　　几个人愣了愣，低头认罪。 　　汪禄只觉得燕前一黑。 　　四个人说词和老头一样，师爷画好画像然后再有捕快抓人。 　　汪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，他左思右想，打哈哈道：“原来是弄错了，虞刺史，向县令，小人告辞了！” 　　“慢着！”向振祖抬手喝止，“你先前一口咬定是石先生害人，说不定做伪证的事情与你脱不开关系。所以要请你必须留在县衙，直至找出这个收买证人的人。” 　　汪禄脸色白了，向夏文铭递去眼色。 　　夏文铭道：“汪公子堂堂君子，乡亲有目共睹，怎会做此等小人行径？不如这样，下官亲自监视汪公子，保证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不会离开萧山，可好？” 　　虞刺史不给面子的讥笑一声，自雍启年至今，四五十年的盛世，而有盛必有衰，曾经一片清明的官场如今出现了官商勾结，真真是令人叹息。 　　“发生在本县，自然还是由本县亲自看管最好。” 　　夏文铭撇了撇嘴，向汪禄递过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。 　　虞刺史又道：“几个做伪证的刁民，没收银子，各打二十大板。石燕前，你暂时没有可疑，可以回学馆去了，若有事会再传你来县衙，所以这段时间请勿离开。” 　　“谢虞刺史和向县令。”石燕前再度作揖，冷嘲的看了看精神萎靡的汪禄，泰然的走出县衙。 　　月色清冷，为空无一人的石板路披上一层黯淡的银光。 　　而在寂静的夜里，他并不是孤单的，仍有一妖站在县衙门前。 　　面若冠玉，风华无双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31章 猜想 　　 　　石燕前故意说道：“我以为你走了。” 　　虞川笑道：“我可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县衙。” 　　石燕前看着他伸过来的手，脚下一拐，背着手往学馆的方向走去，“还是要谢谢你。” 　　“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。”虞川叹道，有一丝丝失落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。 　　“至少在公堂上，你陪了我一会儿，虽然……”石燕前顿了顿，“好歹也算作认识的人。”他没等到他应声儿，回头看去，只见虞川仍是站在原地，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胳膊，“不过，我觉得你似乎做了什么。” 　　虞川摆出一副“你真厉害”的惊讶表情，“其实我只是用法术让那老头出现幻觉，看见自己因为撒谎而悲惨的下场。” 　　“难怪他招认的那么快。” 　　虞川不好意思的笑道：“原本我是想变作老道，替你作证的。” 　　石燕前想起从长青殿回到家时，虞川演的那一场戏，葫芦里的怒骂声犹在耳旁，一声声也算真情实感。想来不就是演的他自己吗？ 　　他似乎以前对妖怪存有偏见了。 　　就像世上有好人坏人，不能以偏概全，那么妖呢？ 　　石燕前放慢脚步，让虞川跟上来。 　　两人并肩走向学馆，斜长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，因动作而时不时的碰触到一起，就像他们各自的人生，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交汇。 　　走到一半，路边有了温暖的灯火，走街串巷的馄饨摊正摆在路边，架子上灯笼照亮小小的一方，升腾的热气扑向老板喜滋滋、红彤彤的脸。一对老夫妻站在旁边，看着老板熟练的用笊篱捞起一只只晶莹的小馄饨，放入调好的汤汁里。 　　香气扑鼻，勾起人一肚子的馋虫。 　　“我们吃些东西再回去吧？”石燕前提议道。 　　虞川应道：“好。” 　　石燕前看到碗里的馄饨，突然想起一件事，“不过这是猪肉馅的，你……” 　　虞川笑道：“你见过猪长牛角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跟着笑了，向老板要两碗馄饨。 　　“稍等！”老板看起来和善，从篓子里挑出馄饨丢进开水里，然后取适量的猪油、葱花和盐撒在碗里，再浇上半碗的汤，等忙完这些再往锅里放一些凉水，勺子在锅里搅和几下。 　　石燕前和虞川坐在旁边的台阶上，那对老夫妻就在不远处，一边说笑一边吃馄饨。 　　夜色安宁，说笑声格外的清晰，让这个清凉的夏日平添一丝温情。 　　虞川顺着石燕前的目光望过去，老夫妻极为恩爱，相公贴心的用帕子擦去妻子嘴角的汤汁，妻子笑呵呵的将碗里的馄饨分一些给他。 　　石燕前的目光里似乎流露出几分向往与羡慕来。 　　他双手捧着脑袋，美滋滋的说道：“燕前，放心吧。” 　　“什么？”石燕前不解的回头望来。 　　虞川笑眯眯的，不说话。 　　他心里想着，他们也会如那对老夫妻一般的恩爱，携手到老，互相扶持…… 　　想到这里，他飞快地皱了下眉头，想到的是自己的爹娘。 　　他们也很恩爱，许下天长地久的誓言，但终究敌不过凡人有限的寿命。 　　“怎么了？”石燕前诧异的看着突然握住自己手的妖怪大王，虽然不是第一次动手动脚了，之前在衙门他甚至还钻进他的怀里，但是现下虞川的表情有些异常，月光落进墨色的眸中闪动深深的忧虑。 　　虞川眨了眨眼，忽地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笑颜如花，“没什么，就是喜欢这么待着的感觉。” 　　既然他能找到那个禁术，就一定有办法找到长生不老的秘方。 　　所以，他现在不该害怕，而是珍惜每一时每一日。 　　石燕前抖了一下，迅速地抽出自己的手，正好从老板手里接过碗筷，“食不言……” 　　“好好好。”虞川笑着应道。 　　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下肚，却没觉得燥热难受，两个人吹着夏夜里的凉风，一边慢悠悠地向学馆闲逛过去。一路不说话很是尴尬无聊，两人很快聊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。 　　“你觉察到是谁控制了向县令吗？” 　　“没有。”虞川摇头，“我来到时，施法之人早已经离去，且没有留下任何气息。” 　　石燕前担忧道：“不会是汪嘉旺他们从废墟里爬出来了吧？” 　　虞川依然摇头，“目前我没有感觉到地宫妖气逸散。” 　　“到底会是谁？”石燕前摸着下巴，“既然汪嘉旺能找来术士，他儿子说不定也认识这方面的人呢？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这也有可能，他最不想你离开县衙，要你惹得一身流言蜚语，身败名裂。” 　　石燕前皱眉，“汪家的人实在可恶，当年不放过我们，躲到萧山十几年还是不想我们好过。万幸虞刺史和向县令英明，定饶不了汪禄那小子。” 　　“我们……”虞川玩味起这两个字，窃笑几声。 　　石燕前没注意到他得意的表情，摸了会儿下巴，看到学馆已经近了，门房就站在门口张望，他们四目一相对，门房像见着了鬼似的大叫着奔回学馆。 　　看来都在等他的消息呢。石燕前长长的舒口气，加快了脚步。 　　“等我一下！”虞川欢快的叫道，小跑跟上去。 　　邓郎中率众出现在学馆门前，见石先生安然无恙的回到学馆，有的松口气有的欢呼。 　　“让郎中费心了，”石燕前恭敬作揖，“事情调查清楚，与燕前无关，已经无碍了。” 　　邓郎中拍拍他的肩膀，欣慰道：“我就知道。”他看到石燕前身边的虞川，惊讶了一下，“你不是病了吗，怎么会在这儿……哦对了，你是去见虞刺史了？” 　　也算是吧，虞川傻笑着应了。 　　邓郎中拍拍手，“既然石先生没事了，诸位散了吧。石先生，今日受惊了，早些休息。” 　　“好。”石燕前目送众人走远，和虞川回到澄文院前。他看虞川要跟着进门，指了指隔壁，“你住的是理心院。” 　　“这里也好走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看着虞川大大咧咧的走进澄文院，然后从尚未修复的围墙破口处，穿回理心院。 　　他听到了小七的欢叫声，接着又看到虞川从破墙后面探出脑袋来，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，向他招招手，“好睡好梦。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32章 突袭 　　 　　转眼数日过去，一切风平浪静，县衙没传来什么消息，更没有捕快再来找过石燕前。 　　这一日，到了送学生们前往郡城、参加乡试的日子。背上行囊的学生们，由邓郎中指派的先生亲自带路，坐着马车一个个斗志昂扬的出发。 　　石燕前向他的学生们挥挥手，目送他们离开。 　　虞川大半个身子探出车窗，兴奋地不停向他招手，笑得一层绯红染上脸颊。 　　明明不是真的去参加乡试，一会儿又可以见面了。石燕前无语的撇过头去，慢悠悠地往石家走去。 　　再和虞川接头时，就要去往长青殿了，临行前他突然想看一看烧毁的家如今是什么模样，上次在县衙也没心情和空闲和邻居说几句。 　　不多时，熟悉的土地上崭然一新的房屋映入眼帘，哪里还有半点大火后的惨状，邻居请来的工匠在院子里干得热火朝天。 　　新砖瓦和木料的气息扑鼻而来，他神色反而一暗。 　　他是个念旧的人，喜欢和爹娘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，而今连他们的牌位都是新的了。 　　虽说如此，但是石燕前还是向负责的邻居道谢，送上顺路买来的礼物。 　　闲聊几句，差不多到时候了，石燕前又回学馆收拾了几件衣物，然后回到城门口。 　　虞川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衫，坐在城门附近的茶寮喝茶，小七叽叽喳喳的在他耳边说话，欢快地像只吃饱了的小鸟，猜想是终于要回到长青殿，所以高兴的吧？ 　　他还没有走到近前，虞川端碗的手顿了顿，抬头望过来，接着对他璀璨一笑。 　　城门前行人川流不息，可仿佛没有人可以阻碍打扰他的目光，那么直勾勾的望过来，墨色的眸子里似有无数的星光在闪动。 　　石燕前的心头莫名的一动。 　　他就站在原地，虞川穿过人群走过来。 　　“长青殿已经布置好了，明日就是我们举行仪式的大好日子。” 　　“嗯。”石燕前表现的不欢喜也不担忧。 　　“走，到了人少的地方带你化光而去！” 　　这是有多喜欢这样的离开方式？不过仔细想一想，化作一道光，倏忽间消失，紧接着可以出现在很遥远的另个一地方，其实也挺有意思的？石燕前点点头，“好。” 　　小七低声对虞川说：“大王，夫人今天的话变得更少了。” 　　“难道是害羞了？”虞川道。 　　小七掩嘴笑。 　　石燕前没在意这对妖怪在说什么，只管往前走。 　　很快，拐进没有人的树林子里，虞川一搂住石燕前，一手提起小七，也不见有其它动作或是说些什么，石燕前眼前白光闪过，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来，压得他几乎快要踹不上起来，但是难受的感觉来的突然，去的也飞快。 　　当白光散去，他们正站在浮散的白云上，可是长青殿还在远处。 　　“怎么了……”石燕前还没说完，就看清了聚集在长青殿四周的乌云是什么了。 　　那是一群长相各异，但凶神恶煞的表情是一致的妖魔鬼怪，正耀武扬威的举着手里的武器向长青殿内呼喝。猪脸牛角们聚集在前殿的平台上，抱做一团，不用看清楚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惊恐。 　　“不好，周围的妖怪都出来了！”小七目露惊色，跳到虞川身后躲着。 　　石燕前眯起眼睛又仔细的看了看，辨出一个熟妖——离开长青殿那一晚，想要吃他的那个蛇妖。 　　此刻有了乌泱泱一大群帮手的蛇妖，趾高气扬地立起大半个身子，吐着血红的信子。 　　虞川微微蹙眉，松开搭在石燕前腰间的手，化出宝剑，不由分说就向那群妖魔杀去。 　　“虞川！”石燕前大喝一声，对方妖多势重，虞川重伤刚愈，虽说不能灭自己人志气，长他人威风，但生死攸关的时刻，总不能放任他胡来。 　　“放心。”虞川回头对他笑笑，接着抬手一挥，在石燕前和小七周围布下结界。 　　妖魔觉察到动静，纷纷看过来，见是长青殿的大王回来了，一阵哄笑。为首的蛇妖摇身一变，化出人形，是个眉间有道细长红印的妖魅男人，衣衫与蛇皮一样是带有花纹的深绿色，让人看着浑身发麻。 　　“哦呵呵呵，虞川你终于回来了，看我们今日如何剿灭你们这群妖界的败类。” 　　虞川喝问道：“我与你们素无来往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，为何今日来犯我长青殿的地界？” 　　“我、高、兴！”蛇妖语调上扬，满满的挑衅。 　　虞川不为所动，只等妖魔们一涌而上，才挥起长剑。 　　剑光瞬时如闪电，挥洒之间狂风肆虐，道行浅的妖魔当即被卷飞出去，跌落云端。 　　“老老实实告诉我，你们大王恢复的到底如何，法力究竟有多高强？！”石燕前一把抓住小七的肩膀，犹豫太激动和用力，直接把这个小妖怪给提了起来。 　　小七被吓的不输见到妖魔鬼怪包围长青殿，结结巴巴的答道：“恢复了恢复了，我们大王的法力非常非常……”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非常，才接最后一个字，“强！” 　　石燕前怀疑其中有因为敬佩而夸张的成分，只有眼见为实了。 　　他一眨不眨的望着在妖魔群中奋战的虞川。 　　身姿矫健，快剑如龙，猪脸牛角们看到大王的归来一个个不再那么害怕了，纷纷跑到悬崖边为大王加油鼓劲，还有一些想要出来帮忙的。 　　虞川制止了他们的行为，一旦结界破开一道缝隙，那些等待已久的妖魔一定会趁虚而入，让它们进入长青殿，那么后果难以想象。 　　日头一点点偏西，不停地有妖魔伤亡落下云端，或当场化为灰烬，但堆积在长青殿周围的乌云却丝毫没有减弱。 　　小七原本见大王占了上风还信心十足，但随着天色渐黑，焦虑之色越来越深重。 　　“怎么办，怎么办，如果不在天亮之前完成仪式，大王他就会灰飞烟灭！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33章 援兵 　　 　　石燕前一震，“不是还有两日的吗？” 　　小七眼泪汪汪，“广白记错日子，大王刻意不纠正。” 　　“为什么？” 　　“因为不想耽误夫人送学生去越州。”小七抹了抹眼睛，脸庞又变回猪脸牛角的模样，“大王知道夫人最在意学馆了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望向虞川，他居然拿性命和他赌。 　　他缓缓地放下已经开始“嘤嘤”的小七。 　　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，虞川沉着冷静，凭借高超的法术和剑法，丝毫没有因为妖数的单薄而落了下风。 　　可是长久下去不是办法。石燕前左思右想，恍然发觉自己连虞川设下的结界都走不出去，谈何帮忙？他伸出手去，手掌被看不见的东西阻挡，无法再伸直，他用力地推了推，那道结界固若金汤，纹丝不动。 　　“嗯？”接着他发现，随着自己的移动，那道结界也在移动，小七撞在结界上，“哎哟”一声，捂着额头摔在地上。 　　石燕前重新抱起他，“你们可有什么交情好的妖怪或是得道高人？” 　　小七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了，懵了会儿，大叫道：“有！” 　　“快带我去找他！”石燕前一激动，摇晃了几下小七的肩膀。 　　小七“呜呜”两声，晕头转向，随手朝南边一指，“那里。” 　　石燕前拔腿就跑，小七揉揉眼睛看清了方向，忙又叫道：“不对不对，是西边，有个和我们长得很像的大王，住在隔壁县的山里，每三旬来见我们大王一次，三百多年下来交情非常深厚，但是等等……哎哟！” 　　小七扑腾着双手双脚拼命地往长青殿的方向抓。 　　石燕前猛然想起这群妖怪是无法走出萧山地界的，他望了望脚下，果然不远处有一块地界石碑。 　　“呜呜。”小七害怕极了，挣扎个不停。 　　石燕前停下脚步，放下他，又看向远处缠斗不息的众妖魔，问道：“你能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吗？” 　　“嗯嗯！”小七收起了眼泪，因为他知道只有夫人能走出萧山，寻求帮助。 　　“告诉我那位大王具体在哪里。” 　　小七说了，又从怀里掏出一片树叶，塞进他手里，然后主动退出结界，“这是信物。夫人，我们等你回来！” 　　“我一定会回来的。”石燕前挥挥手，加快脚步向前跑去。 　　没多久，他跑出了萧山地界，遇到送聘礼的妖怪之后他想了许多次的要走出萧山，而这一次终于实现了愿望。 　　可是他不能，也不想走。 　　他咬紧牙，继续跑，哪怕快要喘不上气了也不愿意慢下脚步。 　　不知道何时，自己开始紧张这群妖怪。 　　石燕前叹口气，看到了小七所说的山头，脚下轻轻一跺，身子便轻飘飘如羽毛般落下去，安然的从高空落在坚实的土地上。 　　脚刚踩地，灌木丛里“簌簌”作响，很快两个蛤///蟆脸的妖怪钻出来，手里的叉子指向他的咽喉。 　　“你是什么人！”其中一个嗓音尖细，大声的问道。 　　石燕前看着它们的模样，心里犯起嘀咕，并不是小七所说的猪脸妖怪，难不成因为天色太暗，所以认错了地方？他琢磨一二，和声细语的问道：“敢问二位，你们的大王是否长的和隔壁长青殿的相似？” 　　“嗯？”两只蛤///蟆对望一眼，最先说话的那只点点头，“没错，凡人，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，快老实交代！” 　　“我和长青殿的虞川……有些交情，他们现下被妖魔围攻，十万火急，所以请求你们大王支援。” 　　“什么？！”蛤///蟆张大嘴巴，吐出舌头来吃掉飞过的一只苍蝇，“这些妖怪不想活啦，我立刻告诉大王去！” 　　“多谢二位！”石燕前心头一松，跟随两只蛤///蟆往山林更深处走去。 　　虞川的这位朋友住在山洞中，其中道路纵横交错，来往无数蛤///蟆精，除此之外并无其它长相的妖怪。他偷偷的试了试，发现那道结界还在。 　　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，防不认识的妖更是。 　　不多时，他们来到一处开阔之地，一束光亮自洞顶缝隙落下，照亮了高台上的宝座。 　　一个猪脸鹿角的妖怪身子歪斜在宝座上，吃着小的们刚弄来的新鲜葡萄。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，目光凌厉的斜过来，在看清石燕前的一瞬又平和下来。 　　“原来就是你。”妖怪推开盛放葡萄的盘子，背着手走下高台。 　　石燕前松口气，现在都流行大王和小的们不是一类妖怪的模式吗？ 　　“请大王支援长青殿，大恩必报。”他这回拿出叶子来了。 　　妖怪扫一眼那叶子，猪鼻子嗅了嗅，怒道：“那蛇妖放肆！小的们，立刻随本大王杀过去！” 　　“是，大王！”一众□□精应声，震得山洞中回音不断。 　　“虞川那小子好福气。”妖怪笑着想要拍拍石燕前的肩膀，但忽然想起他身周的结界，无奈的缩回去摸摸自己的鹿角。 　　石燕前欠身道谢：“多谢大王。” 　　“没事没事，自家兄弟哈哈哈哈哈！”妖怪爽朗的笑起来，“叫我鹿雄即可。” 　　很快，成千上班只蛤///蟆精汇聚在山洞前，鹿雄一挥手，众妖腾云驾雾赶往长青殿。 　　今夜的月亮出奇的圆，光华也是石燕前从未见到过的盛大，明明已经是夜晚，但是银白色的月光中，似乎同白日里一样，什么都可以看清。 　　甚至连那块地界石碑都可以看到，石燕前望着脚下。 　　他又回到了萧山。 　　鹿雄见石燕前发愣，问道：“弟妹怎么了？” 　　石燕前眨几下眼睛，恍然发觉那声“弟妹”喊的是自己，他颇为无奈，“无事。” 　　“哈哈哈哈哈，”鹿雄叉腰大笑，“弟妹一定是惦念着虞川兄弟吧！” 　　“……”这群妖怪的想想能力也是如此的相同。 　　长青殿又映入眼帘，战斗在妖魔群中的白色身影似乎不知疲倦。 　　在再度杀退齐齐袭来的数名妖魔之后，虞川趁着空隙回首望来，他看到了妖群中的石燕前，不由地一笑，月华落进眼中，柔光无限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34章 成亲 　　 　　看到那样的笑容，不知为何，石燕前也对他展露了笑意。 　　鹿雄看着他们的模样，大手一挥，身后的蛤///蟆精们立刻杀向妖魔鬼怪。 　　正在耀武扬威的讥讽长青殿众妖如何胆小，虞川离死不远的蛇妖看清围聚过来的一片乌云居然是数不清的蛤///蟆精，吓得变回了原形，准备开溜。 　　虞川手中长剑猛然暴长数尺，灵巧的穿过面前的妖魔，轻轻一挑，蛇妖被丢上天去。 　　“啊——虞川你这个贱///人！”蛇妖尖叫一声，又变成人样，抽出袖中双剑，砍向虞川。 　　□□精的加入，使长青殿周围陷入一片混战之中，鹿雄接替下虞川，让他暂且休息片刻，然后丢下一个笑嘻嘻的眼神去打那蛇妖。 　　虞川额头上满是汗，内衫也早已湿透了，但是为了保护长青殿上下的安危，依然坚持到现在。 　　石燕前抽出巾子给他，“擦擦吧。” 　　虞川不接，赖皮似的脸凑上前来。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直接展开巾子，盖在他脸上，随意的轻拍几下。 　　“谢谢。”虽然很马虎，但是虞川非常开心，“谢谢你去找援兵，谢谢你……回来了。” 　　“我答应过你的事，不会反悔。”石燕前望向混战的妖群。 　　在鹿雄和蛤///蟆精们的帮助下，局势终于有了起色，他们这一方逐渐显露出胜机。十几个回合后，嚣张的蛇妖被鹿雄一掌打下云端，尖叫着再次变回原形，然后下方的蛤///蟆精竖起三角叉，勾住蛇妖，来回晃动几下，便让它死死的扣在叉子上，动弹不得。 　　这一举动原意是想打消妖魔们的斗志，谁料结果背道而驰。 　　妖魔们呼喝嚎叫着，群情激昂，几名高头大马的立时追着那蛤///蟆精到处跑。 　　蛤///蟆精被吓坏了，举着蛇妖窜到它们大王身后，鹿雄大喝一声，运功至双掌，紧接着排山倒海之势的气浪扑向那几名妖魔。 　　它们一时躲闪不及，飞了出去，消失在夜幕中。 　　“今日不打下长青殿，誓不罢休！为了长生不老，为了功力大增，为了成仙！”有妖魔高呼一声，瞬时周围的同时呼应他。 　　这群妖魔实在难缠，打成这样了还要做扑火的飞蛾？虞川皱起眉头。 　　鹿雄冷笑数声，抓起三角叉上的蛇妖，狠狠地一扯。 　　“别看！”虞川几乎在同时捂住石燕前的眼睛。 　　淡淡的血气随着夜风飘过，石燕前打了个冷战。 　　“啊对不起对不起，”鹿雄不好意思的抓抓鹿角，将撕成碎片的蛇妖丢给身后的□□精吃掉，“下回再也不敢在弟妹面前这么粗鲁了。” 　　“嗯。”虞川淡淡的应道。 　　鹿雄拍拍手，继续去打妖魔，虞川觉得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，安置好石燕前便继续加入战斗之中。 　　小七不知从什么地方溜回来，为自己的大王欢呼喝彩，同时不忘满是敬仰之情的称赞夫人。 　　“夫人，您太好了！您是我们的大恩人！有您这样的夫人，是我们的福气！”接着他揪住石燕前的衣袖，又“呜呜呜”的哭起来，“夫人，您没离开实在太好了，呜呜呜……大王这么久的心思，全都没有白费，真是太好了。” 　　“什么心思？”石燕前感觉虞川还做了什么他没有发觉到的事情。 　　“夫人每天吃的饭菜都是大王精心挑选，让厨娘好好做的。而且还特别加了一味东西，可以补身健体，对夫人有大大的好处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难怪饭菜变得比以前好吃了，这个妖怪大王的心思真是细腻。 　　石燕前叹口气。 　　小七突然不说话了，因为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把不该说的秘密都说了，会不会让夫人认为他有意邀功，影响到大王和夫人之间的感情？ 　　他胡思乱想，石燕前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，“没事。” 　　“夫人，您太好了！”小七又抱住石燕前。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快到子时，妖魔们被消灭大半，剩下的眼见形势不对，终于提不起斗志了，左晃右晃几下，落荒而逃。 　　“哦——赢了！”□□精和猪脸牛角们同时欢呼起来，鹿雄扑过去要抱住虞川，后者灵敏地往旁边躲了一下，拍拍他。 　　“我以后只抱我的夫人。” 　　“哈哈哈哈哈哈哈秀恩爱不要脸。”鹿雄大笑。 　　虞川过来找石燕前，“时辰快到了，我们走吧。” 　　石燕前心头一动，之前答应是答应了，但是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，他却开始紧张和觉得不可思议起来。 　　以前不是没有想过婚娶之事，只是不愿将就，想要找一个心意相通、互相知冷知热的人。 　　但人海茫茫，芳草难寻。 　　而如今，居然要和一个男妖怪拜堂成亲？ 　　他一时间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，只管跟在虞川身后。 　　小七在前方叫道：“大王，夫人，快点啦！” 　　随着他的声音，整个长青殿笼罩在红灯笼的光芒中，喜庆的气氛渲染开来，猪脸牛角和□□精们欢呼着，虞川带着石燕前踩上铺好的红毯。 　　“时间仓促，一切仪式从简。”虞川清楚石燕前肯定不会喜欢人间夫妻成亲的那一套，牵着他的手走上台阶，穿过火红一片的前殿，来到同样喜气洋洋的长青殿。 　　山峰依然高耸入云，望不见顶。虞川搂住石燕前的腰，纵身往上飞去。 　　风在耳边呼啸，石燕前往下看一眼，眨眼之间长青殿居然已经变得只有小小的一块了，这座山峰到底有多高？ 　　他正想着，脚已经落地了。 　　明明已是子时，但山峰之上明亮的犹如白日，四周一片白色的柔光，有萤火虫一般的光点飘荡，他循着光点的来源处望去，重檐八角亭后的一棵参天大树。 　　枝桠无数，绿叶葱葱，遮天蔽日。 　　“来吧。”虞川笑着，带石燕前走进亭子中，在白玉台前站定，“仪式非常简单，取你我的血，滴在元青珠上。” 　　“好。”石燕前看着虞川用小刀划破手指，几滴血珠落在元青珠上，其中流转的星辰光芒大盛。 　　“该你了。” 　　石燕前接过小刀，在这片纯净之地，他有一丝丝的压力，感到了仪式的庄重，脸色不禁肃穆起来，刀刃慢慢地滑过手指，血珠渗出来时，赶忙伸到元青珠上。 　　随着他的血落在上面，盛大的光芒将他们笼罩，周围白茫茫的一片，除了身边的虞川，什么也看不见。 　　气氛是宁静安详的，大战后的疲累困顿也消失的一干二净。 　　石燕前感到肚子里有一股暖意。 　　似乎是蕴魂珠？ 　　温暖的感觉只存在了片刻，随之不见的还有元青珠中散发出的光芒。 　　细细的风吹过，枝叶“沙沙”，像是柔和的曲调。 　　石燕前闭上眼，深深的呼吸一口，接着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唇边。 　　他睁开眼，虞川的脸近在咫尺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35章 潜入 　　 　　奇怪，明明又自作主张的亲上来，为什么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厌恶？ 　　虞川的吻像随着风扫过脸颊的树叶，稍纵即逝。 　　他退开后，眼里盛满了笑意，“谢谢你，仪式已经结束了。” 　　石燕前转头望向参天古树，“蕴魂珠就是从这棵树上掉下来的？难怪你的原形与它一样。” 　　“是，”虞川带着他走近些看，伸手抚过粗糙的树干，上面有一些早已模糊了的印记，“这棵树自天上而来，于此扎地生根，茂盛数千年。后来分化出人形，被生长于此的妖怪奉为大王，一起修炼，然后依靠每五百年落下的蕴魂珠，生出下一代的王。” 　　“所以你现在有……”虞川的年纪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呢。 　　“四百九十九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他们的年纪差的有点大，石燕前默默的摸着下巴，然后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思考这个问题。接着他想到另外一个问题，“以前被你们接来的女子，她们幸福吗？” 　　“先代我不知道，但至少我的父亲和母亲是幸福的，恩爱美满，可惜……”虞川轻轻叹息一声，垂下眼帘，细长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片青色的阴影，使人看起来憔悴不已，“可惜他们敌不过凡人的寿数，无论父亲怎么尝试，母亲还是过世了。那是四百年前的事。” 　　“对不起。”石燕前抬手按在他的肩头。 　　虞川的眼中却又一丝欣慰，看向石燕前的肚子，“而今，你却有办法长生不老了。” 　　“什么？”石燕前诧异。 　　虞川道：“那颗蕴魂珠，宋贞想要，地宫里的东西也想要，包括刚才来袭的那些妖魔鬼怪，他们无一不想用蕴魂珠炼制出长生不老的丹药。从前的蕴魂珠孕育出了新一代的王，而这一颗却在你体内毫无变化，反而可以促使你长生不老。” 　　“长生，不老……”石燕前怔怔，也许于其他人来说，长生不老是梦寐以求之事，但对他来说人有生老病死、轮回转世才是圆满，一个人长久的活在世上，看不见尽头，而身边的人来来去去，何尝不是一种痛苦？ 　　“不高兴吗？”虞川小心翼翼的问道。 　　石燕前凝望着他。 　　爹娘早已不在了，而他如今又有了他，一个无论活多久都会在身边的妖怪。 　　这就是缘分？ 　　石燕前摇摇头，不想继续胡思乱想了。 　　虞川长长的松口气，“离乡试结束还有好一段时间，你要在长青殿住一段时日吗？” 　　“我担心地宫……万一你我都不在的时候，那妖王……” 　　“别担心，我一直关注了那里的气息，一有松动我会立刻知晓。” 　　“也好。”石燕前点头，离房子修好还得有一段时日。 　　虞川笑意深深，“走吧，他们还在等我们去庆祝呢！” 　　两人离开山顶，回到长青殿前，猪脸牛角们大概是看到了之前的白光，一个个兴奋地欢呼着，声音高过一浪又一浪。 　　宴席已经摆好了，众人落座，交杯换盏，高声欢唱，压根没有意识到现下已经是半夜了。 　　酒过三巡，广白回来了，带来了好消息。 　　“大王，我找到当年镇压妖王的高僧弟子了！他们答应我，会立刻带领全寺上下僧人，来萧山重新封印地宫，协助修建佛塔。” 　　石燕前一喜，本就因为喝酒而红润的脸颊显得更红了，“太好了，乡亲们有救了。” 　　虞川亲自给广白斟一杯酒，“广白，你做的非常好。” 　　“谢大王夸奖！”广白高高兴兴的喝光。 　　在前殿欢庆即将结束之时，山峰后的阴暗之处，却有个妖怪肚子坐着，长长的白色衣袍遮住了他的身体，雪白的胡须在夜风中颤抖。 　　他幽幽的叹口气，留意着鹿雄带领手下离开的响动。 　　保护长青殿的结界颤动一下，这是结界暂时打开造成的。 　　到底还是让他们完成了仪式……那妖怪眯了眯，眼中升起怨恨。 　　“完成仪式又如何，只要你想要，还是能牢牢的抓在手中。”冷不丁地，一道低沉的冷笑声在他耳边想起。 　　他吓了一跳，四下张望，可是除了他，没有第二妖怪。 　　“你是什么东西。”他强装镇定，站起身来，举起手中木杖横在身前。 　　“可以帮你的东西，北渊长老。”说话的终于从阴暗处现身。 　　北渊惊愕地睁大眼睛，出现的居然是一团黑气，明明没有身形，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十分邪恶和恐怖的力量从黑气中飘散出来，侵入到他的体内。 　　“你，你是……” 　　“嘿嘿，就是你想的。”黑气道：“你们一族从未有过双生子，而你却是个意外。你的父王认为是不祥的预兆，但心怀仁善，不愿伤害稚子，所以将你送到远方修炼。直到虞川的父亲继位，认为没有任何不祥的时候发生，所以执意将你接回来，甚至在自己心甘情愿的陪同妻子赴死之前，命你为长老，辅佐虞川。” 　　“……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北渊冷喝道。 　　“多吗？”黑气桀桀怪笑，“毕竟你我渊源颇深，知道的也是情理之中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北渊不高兴但也没法反驳。 　　黑气继续说道：“你早有不甘之心，想继承神树之力，恢复年轻时的模样，飞升到天上做神仙。可是啊，你都做了什么？控制萧山县令的神志，试图禁锢石燕前，一计不成，便恶从胆边生，秘密窜通山中妖魔，围困长青殿，好使他们赶不上最后的时限。呵呵呵……我该笑你愚钝吗？” 　　自己的计划居然被这妖王一再识破，北渊恼羞成怒，挥起木杖就要攻击。 　　黑气冷笑，“不仅愚钝，还自不量力！” 　　“……”刹那间，北渊感觉自己没法动了。他终于镇定不下去了，惊恐的望着渐渐向自己靠近的黑气，“你想做什么？” 　　黑气道：“我是一个助妖为乐的妖，自然是助你一臂之力，完成你的心愿。你只要有比虞川更强大的力量，就能拿下长青殿，得道成仙指日可待。” 　　北渊道：“你有这么好心？根本就是你想吞并我长青殿吧！” 　　“呵呵，你是长青殿的王，永远都是。”黑气在离北渊有一指距离的时候猛然停下，“而我，只想要虞川生不如死！” 　　说罢，北渊只觉得眼前一黑，紧接着痛意传遍四肢百骸。 　　他想叫，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。 　　“去吧，完成自己的心愿。”心底想起一道声音。 　　痛意消散，北渊睁开眼睛，一团黑气从眼底一闪而过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36章 真心 　　 　　第二日清晨，石燕前自睡梦中醒来，他躺在长青殿内柔软的大床上，水仙笑着在帐子外面唤了声“夫人”。 　　昨天酒没多喝，所以一觉醒来，神清气爽。他起床，吩咐水仙将水盆放下，自己换好衣服洗脸漱口，正要重新把头发梳好的时候，虞川举着剑从外面跑进来。 　　他刚练完剑法，脸颊微红，额上有细汗。 　　他拿石燕前刚刚洗脸用的巾子擦擦额头和手，然后站在他身后，“我给你梳头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想起曾经听过的习俗，那就是新婚的第二日，相公要给妻子梳头，可他们有不是新婚夫妻…… 　　还没得他来得及提出异议，虞川已经自顾自的梳起来，口里还低低的念叨着什么。 　　石燕前只好乖乖任由他折腾，好奇的问道：“你在说什么？” 　　虞川眯眼笑，“自然是好话。” 　　“哦，说来听听？” 　　“你真要听？”虞川俯下///身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。 　　石燕前望着镜中几乎快要贴在一起的人脸，轻咳一声，“现在不想。” 　　“好，”虞川直起身子，继续贴心而温柔的梳头发，“你想听的时候，我会一字不落的说给你听。” 　　石燕前假装看窗外风景。 　　虞川瞧他脸色，笑的更开心。 　　头发差不多梳好的时候，水仙进来通传，“北渊长老想见大王和夫人。” 　　虞川慢悠悠地放下梳子，“请他进来。” 　　水仙刚退出去，北渊就进来了，拱手向虞川和石燕前道喜，末了话锋一转：“然而当先要紧的是，下一代王要如何降临人世？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神树已经认可燕前，必然还会有其它办法。长老无需焦虑，再等一段时间吧。” 　　北渊捋了捋胡须，又问：“大王和夫人这几日可有什么安排？” 　　“我打算与燕前在四周走一走。” 　　“那我不打扰二位了。”北渊略微欠身，离开长青殿。 　　虞川注视着他的背影，目光深邃，直到身影消失在台阶后，他才转头去看石燕前，“先吃早饭，然后我带你四处走走？” 　　“嗯。”石燕前点头，在这里，他乐得由长青殿的主人来安排。 　　水仙和玉兰得令，端来白粥、小菜和包子馒头，统统是石燕前爱吃的，他细细一闻，香气也如学馆厨娘做出来的一样，虞川果真在他的饭食里动过手脚，难怪觉得近来身体舒畅不少。 　　“你是我的夫人，应该的。”虞川说的理所当然，夹小菜放进石燕前的碗中。 　　石燕前看着脆嫩的小黄瓜，再看正在挑肉包子的虞川，忽地觉得这一切都是奇妙的——当他第一次来到长青殿的时候，厌恶所有，从房子到妖怪，再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、每一个动作。 　　而今却悠然自得的坐在这里，临窗赏景，谈笑吃饭。 　　他懂得了一个道理，日久见人心，妖心也是。 　　“粥不烫了，吃吧。”虞川提醒道，美滋滋的看着小碟里堆成山的小黄瓜、酸萝卜和咸菜。 　　白粥入口即化，小黄瓜脆嫩爽口，石燕前不禁多吃了一碗，另外还吃下两个肉包子，不得不说那猪脸牛角的妖怪厨艺了得，一样的材料和香气，但入口却更美味。 　　“怎么样，我的手艺好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惊讶的看向虞川，“你做的？” 　　“燕前的饭食，自然想亲自准备了。先前在学馆没有机会，只得挑拣食材，而今总算到了自个儿的地盘了。” 　　石燕前看着这个笑颜如朝阳一般灿烂的妖怪，心头暖暖的。 　　饭后，两人并肩走出长青殿，不同于上一次疲于逃走，这一次石燕前很想认认真真的看一看虞川出生、成长的地方。 　　虞川一一指点介绍，路过的猪脸牛角们齐刷刷的向他们问好，经过昨夜的狂欢，他们的热情未见丝毫的消退，呼唤声如雷贯耳，让已习惯了“夫人”这个称呼的石燕前又开始不适应了。 　　虞川握住他的手，也不用法术，小跑穿过几重院落，来到山峰后的花园。这里草木茂盛，蝶鸟随意，远处林海茫茫，尽头被薄烟笼罩，与天一色。 　　“小时候，不想练法术和剑法，便偷偷的跑到这里。”虞川看着这里的一花一草，眼中有疼惜之情，“谁也找不着我。后来，我想让人找到的时候，却没有人会再来找我。” 　　石燕前安静的听他说话。 　　“我不喜欢孤单的滋味。” 　　石燕前也不喜欢，特别是从热闹的学馆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，那样的寂静，让人从心底感到孤独悲伤。 　　他和虞川都是一样的，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。 　　如今机会自己送上门来…… 　　虞川见他不作声，索性将心底里的话统统说出来，“我想你做我的家人，好吗？” 　　他的眼睛里有最诚挚的期望，石燕前看在眼中，忽地觉得—— 　　试一试又何妨？ 　　人生如此，知己难求。 　　就在石燕前准备开口的时候，一道阴风扫过。虞川目光一凛，抱着他身形灵敏地向后一闪，随后阴沉的望向乍然出现在十几步开外的身影。 　　“北渊长老，有事吗？” 　　北渊转过身来，森森笑道：“大王年轻胡闹，北渊决不能放任下去。” 　　“年轻胡闹？”虞川很快明白这句话的含义，下意识的抱紧石燕前，“我们俩已经得到神树许可。” 　　“神树许可？”北渊讥笑，“那树存在千年，早已糊涂了。” 　　“你也在说你自己？”虞川笑着问道。 　　北渊猛然回过神来，木杖怒指虞川，“放肆！今日，将王位归还于我，饶你不死！” 　　虞川微微眯眼，叹息道：“果然是你。” 　　北渊听了这四个字，知晓虞川早已怀疑自己，但是他反而笑了，以迅雷之势挥起木杖劈过去。 　　虞川沉着出招，可在第一招之后他的脸色变了。 　　他不会因为伯父年岁大了而小看，用了相当的功力去防御，但是……他怔怔的看着手臂上像被火灼过似的痕迹。 　　北渊的法力远在他原有的之上！ 　　 　　☆、第37章 落败 　　 　　来不及多想，北渊的木杖再度横扫而来，虞川搂紧石燕前，虚晃几招，借着刹那间的空隙纵身往山峰上方飞去。 　　北渊大喝一声：“哪里走！”紧随其后，挥舞木杖间，一只只火球袭向上方的两人。 　　石燕前提醒道：“快往左边去一些……” 　　虞川听他的话，脚尖轻点山壁，身形灵巧的偏向左方，一只火球“刷”的几乎贴着身体飞上天去。 　　“你要毁了长青殿吗？！”他怒喝道。 　　北渊杀气虽盛，但仔细一想——长青殿内多是草木，万一着火，借风势烧成一片，他夺回王位又有何意义？ 　　他立时收敛不少，给虞川带来了可趁之机。 　　虞川推开石燕前，一掌将他送上山顶。然后撩起衣摆，脚尖勾住石缝总长出的枝桠，转过身来正面迎敌。 　　石燕前回头时，所看到的便是两方兵器相击而爆发出绚烂光芒的场景。眼睛被光芒刺的发疼，他本想多看几眼，却奈何不住下示意的闭眼，这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缠绕上他的腰，轻轻地一扯，双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。 　　“虞川？”他睁开眼，看到的却是一条树藤缩回神树。 　　他赶忙转身，透过流散的薄云，看到两道身影在山壁旁飞掠来去，兵器相交时犹如天降闪电，白光飞斜，轰声阵阵。 　　他不禁为虞川捏一把汗，看他手臂上的伤痕和脸色，便知晓北渊长老也是一个难缠的角色。 　　而虞川最先的反应是让他脱离战圈，得以安全，他又能为虞川做什么呢？ 　　石燕前回头望去，山顶上依然宁静，绿意葱翠的神树轻轻地摇摆枝叶。 　　虞川他们因神树凝结的蕴魂珠而诞生，可除了刚才拉他一把，便再无动作，是不会插手“子孙”之间的斗争吗？ 　　石燕前又望向山下，山峰高耸，摔下去必是粉身碎骨，但也许蕴魂珠可以保他平安呢？ 　　他咽了口唾沫，正要攒起勇气往下跳，好去找鹿雄援助之时，在经过最初难分上下的十几招后，随着震天的一击，虞川手中长剑竟然应声而断，而北渊那木头做的手杖居然完好无损！ 　　剑刃飞出去，虞川连忙快退数丈，避开北渊的下一招袭击。 　　北渊见本有九成胜算的一招，扑了个空，冷哼一声，双手运功，掌上立时有黑气浮动流窜且越来越浓厚，压得远远旁观的石燕前几乎快要喘不上气。 　　虞川盯紧一瞧，倒吸一口冷气——地宫中的妖物何时出来的？！ 　　难怪北渊长老突然功力大增，连他也不是对手。 　　上次他能逃离地宫纯属侥幸，这一次……虞川不由地抬头望向山峰之巅，看到了石燕前眼中的关切和担忧，他对他笑了笑，然后无所畏惧的面对北渊强大而恐怖的力量。 　　石燕前愣了一下，虞川没有说话，但他感觉到他说了一句话。 　　“不要跳下来。” 　　他能觉察到那股黑气的不同寻常，他为虞川捏一把汗，又怨恨自己一介凡人，无力相助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虞川和北渊苦苦缠斗，坚决不让他踏上山巅一步。 　　“该怎么办？”他急的焦头烂额。 　　“怎么办？自然是束手就擒，那妖怪或许还能留一条狗命。”蓦地，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 　　石燕前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，虞川显出疲态的身影清晰的映在他的眸子上。 　　“怎么了，贤侄？”那人又说话了，语气看起平和却又一股嘲讽之意，“几日未见，都不看看你汪伯父是否安好吗？” 　　石燕前深呼吸一口，回头望去。 　　数丈开外，汪嘉旺和宋贞道长就站在八角亭前，笑眯眯的望着自己。 　　他们还穿着去佛塔时的衣服，但经历佛塔坍塌损毁，须发衣衫却干净整洁。灿烂的阳光落下来，照出斜斜的影子。 　　他们是人，活生生的人。 　　却从坍塌殆尽的佛塔地宫里“爬”了出来？！ 　　石燕前勉强镇定下来，问道：“你们为何来此？” 　　汪嘉旺拍掌几下，“自然是来看望贤侄的，前些日子你被我那不孝子折腾，着实辛苦你了。汪禄那小子居然敢打鬼主意到我头上，好提前掌握全部家产。放心，我已经替你收拾过他了……” 　　“场面话不必说了。”石燕前冷声打断他。 　　汪嘉旺叹口气，背着手向他走来，“那好，我实话实说。当日，我们承蒙妖王搭救，苟活至今。现在，便是奉了妖王之命，拿下长青殿，特别是你和那个叫虞川的妖物。” 　　“你居然投靠妖物？” 　　“谁能完成我的心愿，我自然会追随谁。”汪嘉旺走到石燕前近前才停下脚步，面色看似和善，但眼底却是寒冷如冰，“原本我们是不会再见面了，但是大王要虞川和你做件事，而我左思右想，在地宫时的仇怨也该了结了才好。” 　　石燕前警惕的盯着汪嘉旺，“你们不会得逞了，期间万物皆有天敌，你们那所谓的妖王也不会有好下场。何必正常的人不做，非要去做那等肮脏的东西。” 　　汪嘉旺唾弃的瞪他，“你区区一个呆头书生，自然不会明白，也不必枉费口舌了。”说罢，他身形摇晃几下，往旁边闪去。 　　石燕前刚反应过来，看清面前的人变成宋贞道长，就被猛然出手的一击推下山峰。 　　他赶到自己的心跳在一刹那停止，怔怔的望着笑的得意的汪嘉旺离自己越来越远。 　　“燕前！”时刻关注着石燕前动静的虞川大喊一声，一面抵挡北渊的攻击，一面腾出一只手化出树藤飞向坠落的石燕前。 　　北渊低低笑道：“你也太小看我了！”说着，单手指向树藤，几道凌厉白光自指尖射出，“叮叮”几下，竟将树藤拦腰斩断，伤口处迅速发黑冒出青烟。 　　虞川神色一凛，眼看着石燕前已经坠到自己下方，不顾一切的直接抬掌打向北渊的胸口。 　　“不自量力！”北渊轻蔑的叫道，抬手就是十成功力的一掌。 　　两掌相击，气浪自掌心穿过，虞川顿觉心口一痛，喉间发甜，一时没有忍住，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。他顾不上擦去血迹，借着北渊那一掌的力道，迅速后掠，以原本达不到的速度赶上坠落中的人，将他揽进怀中。 　　“不会有事的。”虞川在石燕前的额头亲了亲。 　　唇印血红，可他舍不得擦掉。 　　他就紧紧的抱着石燕前，一直往下坠落，穿过保护长青殿的结界，落入茫茫无边的山林中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38章 密洞 　　 　　石燕前醒来时，窝在温暖而柔软的怀抱中，他睁开眼看到的是虞川半张脸上全是血迹，以及仍保持着坠落时的姿势。 　　他的心顿时揪起来，慌乱恐惧。 　　“虞川，虞川？”他凑到他耳边，一遍又一遍的呼唤，试图将他从昏迷中唤醒。 　　这样的虞川让他很无措和恐慌，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原来离自己是那么的近。 　　“你快醒醒，你都还没听到我的回答。”他的声音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，他突然发觉自己不敢去想以后没有虞川会怎样。 　　不，不能真的傻待着。久久唤不醒后，石燕前反而平静了。 　　他小心的拿开虞川的手，坐起身子来张望周围环境，原来他们待在一处阴暗的石洞中，阳光自右边斜上方透漏下来，嶙峋怪石的影子投射在地上，组成的形状像一只蛰伏在杂草丛中的怪兽，不知从哪里窜来的冷风“呼呼”扫过，像极了呜咽声。 　　他撇两下嘴，还算轻松地从地上爬起来，虽然从高空坠落，但好在有虞川保护，他毫发无损。 　　只是洞口离他至少有两三丈，石壁上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，再说这个地方很可能就在长青殿的下方，贸然出去被北渊和汪嘉旺他们发现，无疑是自寻死路。 　　他又借着光亮四下查探，寻得一处干净的水源，忙折来大叶子，学着虞川曾做过的样子，卷起来盛水，然后小心护着带回虞川身边，再撕下一片干净的衣摆，沾了水，仔细的擦去他脸颊上的血迹。 　　冰凉的水珠滑过脸颊，虞川的眉头微微的皱了两下。 　　石燕前一喜，“虞川？” 　　可是虞川没有再回应他。 　　石燕前无奈的捏了下他的脸，抹去最后一点血迹，然后捡来一些石块、枯叶枯枝，将它们围拢在不远处，摸出火石，先点着了细小的枝桠和枯叶，小小的火苗颤动着，随后越来越高，越来越旺盛，散发出的热气让四周变得没那么阴冷了。 　　他抱着手臂坐在虞川身边，时不时的尝试将他从昏迷中唤醒。 　　时间一点点过去，等待让人煎熬。 　　随着天色逐渐暗淡，旺盛的火堆也敌不过山洞的阴冷潮湿。他再度缩了缩肩膀，伸手探了探虞川身体的温度。 　　似乎变冷了些？ 　　石燕前迟疑了一下，看着虞川安宁的睡颜，最终还是俯下／／／身抱住他。 　　身体贴在一起，中间只隔着薄薄的几层布料，彼此感受着身体的温暖。 　　莫名的舒服极了，石燕前闭上会儿眼睛。 　　再睁开时，目光一怔，幽幽蓝光在他眼底闪烁。 　　那是什么？石燕前稍稍抬起头，下意识的躲在虞川身后，望向山洞深处。 　　先前，他怕乱走会迷失方向，所以在找到需要的东西之后，没有往深处探险。 　　原本静谧、黑暗的山洞，此刻闪着蓝色的光芒，像是从地底透出来的。 　　等了片刻，蓝光没有丝毫变化，就那么存在在不知有多远的地方。 　　石燕前咽了口唾沫，不知对方是在等待试探，还是根本无害，所以他不敢松懈下来，直勾勾的盯着那里。 　　“嗯？”看着看着，他觉得不对劲，因为真的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回望着。 　　他连忙拉起虞川的胳膊，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。 　　就在这时，他才发现虞川的眼睛正望着自己，眼底映着他的脸庞。 　　“虞川！”他欢呼一声。 　　虞川温柔的一笑，“我真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。” 　　“咳……”石燕前撇过头去，眼角又瞟一眼蓝光，已经没有被盯着看了的感觉。 　　果然是虞川。 　　虞川道：“谢谢你，因为你抱着我，由蕴魂珠的作用，我已经无碍了。我也很喜欢被你抱着的感觉。” 　　石燕前脸颊有一点点发烫，注意到虞川的脸靠过来，连忙要避，谁知搭在后背上的手一用力，便让他无处可退。 　　“愿意做我的家人吗？”虞川又问。 　　石燕前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，彼此呼吸间的气息都可以感受到的近。 　　“什么家人？”他慌乱问道。 　　话音未落，虞川已经答道：“爱人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原本已有答案，在虞川再次问出口后，脑袋里又晕乎乎的。 　　“回答我。”虞川第一次表现的强势。 　　石燕前感到后背上的手越收越紧，呼吸不由的加快。他没有多余的思考，便投降在虞川明亮的惊人的目光中—— 　　“我……我愿意。” 　　是的，他愿意。 　　日久见人心。 　　他再也不害怕、歧视妖怪了。 　　他们之中也有好妖，长青殿上下就像一个欢乐的大家庭。 　　他渴望再一次有这样一个温暖和睦的家。 　　容不得他多想，一个深吻已经侵入他口中，带着几分霸道的意味，攻城略地的扫过每一个角落。 　　唇齿间是熟悉的味道，石燕前感到脑袋一阵阵的发懵，但内心深处似乎被点燃了一簇火，随着缠绵深吻的时间越久，窜的比旁边的火堆还要旺盛炽热。 　　“等，等一下……”在一个喘息的间隙，石燕前慌忙叫道：“我们得回长青殿救其他人。” 　　“放心，北渊需要他们，要对付的只有我一个。”虞川笑了笑，拦腰抱起石燕前，轻盈地几个起落，来到山洞深处。 　　石燕前总算看清楚发出蓝色光芒的究竟是何物——一潭碧蓝的水，还未到近处，已经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气了，难怪这洞中阴冷非常。 　　不适的感觉在蕴魂珠的作用下，很快消失。虞川又在他唇角啄了两口，然后双手猛地收紧，带着他跃进寒潭中。 　　原以为冰冷的潭水会从四面八方而来，浸湿衣衫身体，但奇异的是他们仿佛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水泡中，潭水停在距离身体一寸的地方，并且他们可以像在陆地上一样，自由地呼吸。 　　“这是哪里？”石燕前隐隐明白虞川落到这里是有目的的。 　　虞川道：“当世只有我知晓的地方，而今多了一个你知道。” 　　幽暗的寒潭中，远处渐渐有亮光，虞川带着石燕前游过去。随着离那里越近，亮光越是刺眼，虞川抬手小心的护住石燕前的眼睛。 　　一阵冰凉的感觉透过全身，当虞川放下手时，石燕前对眼前的景象发出了一声惊叹。 　　竟是一处晶莹剔透的冰洞，不知凝结了多少年的冰闪烁着银光，薄薄的雾气弥散，仿若仙境，更稀奇的是穿着夏日衣衫的他，一点儿也不觉得冷。 　　“我们暂且在这里停歇，待我练成法术，即刻夺回长青殿！”虞川的目光闪了闪，荡开了一丝春风柔意，揽住石燕前扑上洞中央的冰床上，“不过在此之前，还有另一桩正事要办。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39章 修炼 　　石燕前自虞川口中得知，这处冰洞存在数千年，蕴藏天地之精华，对他们一族的功力炼成大有益处，所以长青殿历代大王都要在此修炼百年。 　　而虞川只待了九十九年，因为在最后一年，他的母亲病逝，父亲追随她自毁元神而死，年少的他必须撑起长青殿，所以提早一年回到山中，于山峰之顶继续修炼，但成效远远不及在冰洞之中。 　　从前不是没有想过抽空回到冰洞，无奈一直以来带领族人而不得闲，拖到了今时今日，不得不为之。 　　石燕前听罢，揉了揉腰，赶虞川去加紧修炼。 　　虞川眸光闪动，坏笑道：“和你在一起，也是种修炼方式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才不会信他鬼话，叹道：“早日修炼好了，可以回去吃饭。” 　　说来神奇，到了冰洞后一直没有吃喝，但身为凡人居然一点事也没有，相反身体更爽利精神也好，果真是个修炼的好地方。 　　“好好好，我要一顿做一百零八道菜给你吃，每样都不重复。”虞川赖着不肯走。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你做了，我便一样样都吃了。” 　　虞川摸着下巴沉思起来，“为什么你突然变得能吃那么多了，难道……”他的目光下移，落在石燕前的肚子上。 　　石燕前被他看的不自在，转过身去，“是这几天饿的，你别胡思乱想。” 　　虞川大笑，无辜的说道：“我没有乱想。” 　　石燕前赶忙岔开话题：“不早点回去看看，始终担心小七他们。” 　　“有你这般关心他们的夫人，我真是幸运。”虞川按住他的肩膀，重新搂进怀里，俯下身脸颊蹭着他的脸，“不过我吃醋了，先来关心我可好。” 　　“……已经关心过了。”石燕前意有所指，轻咳两声，脸颊微红。 　　虞川忍不住笑意，在他唇上亲了亲，留恋的舔了舔嘴唇，然后麻利的盘腿坐在冰床上，“我这就是听燕前的话，好好修炼。” 　　石燕前注视着闭眼修炼的虞川，俊朗的眉眼透出认真，冰洞里的烟雾逐渐浓厚，萦绕在他周身，有萤火虫一样的光点在其中飘荡，然后绿意葱葱的树藤从袖中静悄悄地伸展出来，一圈一圈的环绕在他身边，像是一个茧将他包围在中间。 　　他托着下巴继续看，直到树藤密不透风的将虞川裹住。 　　又紧张又好奇，他慢慢地向树藤伸出手。 　　就在食指离树藤还有些距离的时候，一条细长的树藤分离出来，翠嫩的叶子在枝上轻轻颤动，像是小小的手指在向他挥动。 　　石燕前不禁笑出声，指尖轻点在绿叶上。 　　小树藤颤抖了一下，然后迅速的缠绕上他的手指，柔软的贴着肌肤，缓缓地延伸向手臂，到达肩头后，枝头轻轻点了他脸颊两下。 　　不知怎地，有种错觉——似乎握住他的，是虞川的手。 　　“专心修炼。”石燕前笑了笑，绿叶又动了两下，似是答应了他的话，乖乖的不再动了。 　　他轻抚两下树藤，尽管无人对话，却不觉得寂寞，心里宁静平和。 　　冰洞之中不见日月，不分昼夜，人也不知饥渴，待的久了让人产生时间凝固的错觉。石燕前将读过的书，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默默的背诵一遍，实在无聊了便趴在虞川旁边睡一觉，这日子便在不知不会中打发过去。 　　这一日，石燕前从睡梦中醒来，发现树藤散开，露出一道缝隙。 　　他心头一喜，想是虞川修炼有所成，一动不动的坐在旁边看着。缝隙越来越多、越来越大，起先只能看到里面白茫茫的一片，渐渐地有人影浮现出来。 　　接着，他看到熟悉的脸庞，熟悉的身影，不由自主地笑起来。 　　虽然就在身边，但没有比亲眼看到更实在的。 　　树藤快速地缩回袖中，袖摆飘荡几下恢复平静，而后虞川缓缓的睁开眼睛。 　　他的瞳孔不似之前那样如墨一般的黑，而是隐隐的带着一抹绿，清湛无瑕。 　　他一时看的出神，谁料刚眨一下眼睛，面前就是一张放大的脸庞，尽管很是英俊，但突然这么一下，还是被吓到了。 　　“你……你修炼好了吗？” 　　虞川没说话，欺身上来亲了亲他，舌尖调皮的点了一下嘴唇，然后灵巧地撬开唇齿，深入进去。 　　这妖怪怎么变得这么喜欢亲人了？石燕前躲了躲，抓住他的肩膀，正色问道：“修炼成了再说。” 　　虞川眯起眼睛，摊开右手，光华大盛之中一把凛凛长剑缓缓升起。 　　当剑身完全显出，他一跃而起，一手执剑，一手斜挥而起，厉风带起地上一块巨大的冰石，紧接着挥剑一扫，冰石当中离开一道头发丝一般粗细的缝隙，然后只听“咔哒”一声，冰石碎成残渣。 　　虞川笑道：“不炼成怎敢来见你。” 　　“可我感觉没有一年。”石燕前隐隐有担忧。 　　虞川笑着刮一下他的鼻子，“谁说必须满整整一百年的。” 　　石燕前凝望着他墨绿色的眼睛，忽地又问：“我们来到洞中多久了？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半年。” 　　“这么久……”石燕前忽然发觉，那根小树藤明明已经收回去了，但是缠绕在手臂上的感觉依然是那么清晰。 　　他猛然抓紧虞川的胳膊，“走，快回长青殿。” 　　虞川顺着他的力道，凑上前来又亲了一口。 　　石燕前回头瞪着他的笑脸。 　　虞川扬了扬眉梢，道：“燕前的嘴巴甜甜的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石燕前揉两下发烫的脸颊，想要赶紧走，却想起冰洞的出口正在他的头顶上。 　　虞川笑意深深的望着他。 　　“快走快走。”他催道。 　　“好好好。”虞川拦腰抱起他，又趁机亲了两口，“我们这就夺回长青殿！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40章 杀回 　　 　　长青殿依然悬浮在广袤森林的上方，如从前一样，碧空之下草木繁茂苍翠。 　　但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。 　　石燕前感到一股沉沉的死气，哪怕是曾经半夜偷偷逃出长青殿，四下无人、寂静无声时，都没有这种感觉。 　　他刚想再靠近一些查看，谁料虞川一抬手，就给他设下一道结界。 　　“你在这里等我。” 　　石燕前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，点点头，“万事小心。” 　　虞川回头对他笑，“有你在，我很惜命。”说罢，他招招手后，便头也不回地奔向长青殿。 　　在距离长前殿还有三丈的距离时，一道无形的力量突然光芒大盛，袭向奔来的虞川。虞川长剑横在胸前，当下那一波攻击，随后口中默念，石燕前看到一道无边无际的泛着黑气、形同水波的“墙”挡住了他的去路。 　　那些黑气像无数小手，挣扎着扑向虞川。 　　石燕前眯起眼睛，看到被风吹起的虞川的衣袂，只是略略的扫在黑气上面，立时就变黑了。 　　他倒吸一口冷气，结界只能防御敌人的攻击，但是阻挡不了外界传来的气息。 　　那些黑气和当初在地宫里的一模一样，但是却比那时更加深沉黑暗，心底无端的升起绝望，各种害怕的事情和景象开始在脑海中翻腾，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下去。 　　石燕前皱紧眉头，望向远处的虞川。 　　他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被波及这么深，那么站在近前的虞川会怎样？ 　　无奈虞川背对着他，根本看不到脸上的表情，但挺直的背影让人觉得心安。 　　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，拖虞川的后退了。于是深呼吸一口，不去在意脑海中血肉横飞的景象，紧盯着虞川，努力的去想这些年开心的事，或是幻想未来安乐平和的生活。 　　这个办法稍微管用，心底的绝望被一点点的压制。 　　腹中渐渐生出一丝暖意，流窜向四肢百骸，眨眼间不适就全部消失了。 　　他按着肚子，感受到了蕴魂珠所产生的温暖。 　　这颗曾让他惊恐担忧不已的珠子，又保护了他。 　　虞川忽然回头，向他笑了笑，脸色晴朗，毫无阴霾。 　　他也没事，真好。石燕前挥挥手，让他加油。 　　虞川点一下头，再度出手，挥剑之时无数的绿叶铺天盖地的飞向那道“墙”，将它严严实实的遮盖住，那些黑气被压在下面，偶尔有挣扎出逸出来的，又很快被压回去。 　　绿叶耸动，犹如无尽的水波。 　　虞川长剑立于脸前，继续默念咒语，剑身散出巨大的光芒，将他和绿叶吞没。 　　石燕前眨了眨眼睛，光芒已经消失，绿叶四散向天地，“墙”和黑气已经全都不见了，但是—— 　　“想不到你自己上门送死来了！”北渊的狞笑声响彻天地，眨眼间身形已到虞川身前。 　　“叮”，长剑和木杖相机，光芒如同闪电。 　　仅一招，北渊眸光一沉。 　　虞川不容他喘息，再来一剑。 　　石燕前看着他们，松口气。 　　和上次相比，虞川的功力果然大有长进，应对北渊轻松自如。 　　很快，从长青殿又奔来一道黑影，在北渊被一剑逼得连退数步之后，举剑砍向虞川。 　　是宋贞道长，和半年前相比，他看起来更阴沉冰冷了，招式也更加狠厉绝情，招招不仅直取命门，而且威力巨大。 　　二对一，石燕前捏把汗。 　　三人缠斗，法力震天，天地之色为之而变。 　　乌云聚拢，风雪肆虐。 　　唯有不停闪现的光亮，显示出打斗的激烈。 　　石燕前焦虑着战况的时候，一道白光从山林里腾起，直直的冲入战圈。 　　正当他猜想是谁的时候，一阵大笑告诉了他答案。 　　鹿雄！ 　　“虞川，你让我好等啊！”鹿雄叫道。 　　虞川微笑道：“不修炼大成，怎敢来和你并肩作战。” 　　“好好好！”鹿雄再度大笑，“臭妖道，老子今天就来报上次那一刀之仇，吃老子一掌！” 　　宋贞道长冷笑：“很好，省的贫道多跑一趟，收拾你这妖物！” 　　“哈哈哈，你自个儿不是个好东西，装什么正义降妖除魔？！”鹿雄嘲笑道。 　　“因为他最缺正义了，自然要装了。”虞川附和道。 　　尽管看不清战况，但是石燕前被他们逗笑了。 　　很快，山林被一片白雪覆盖，无边无际。石燕前始终望着长青殿的方向，就在他猜测战况的时候，风雪在一瞬间凝滞了，只有一道身影从云霄坠落下去。 　　是北渊！ 　　石燕前差点欢呼出声，而虞川展开手臂，衣袂飘飘，轻盈如飞鸟一般俯冲向北渊。 　　北渊负隅顽抗，手中木杖黑气凝聚再散开，再凝聚，如此反复，还没能再出一招，一口鲜血喷出来。 　　虞川追上去 ，袖中树藤射出，将北渊捆了个结结实实。 　　宋贞道长冷哼一声，放出大招，虞川目光一凛，飞奔上前与鹿雄一道挡下。 　　这一刻，光芒消融了冰雪，天空骤然放晴。 　　宋贞道长连退数步，化作一道黑气飘向远方。 　　鹿雄眨眨眼，随后又放声大笑，抬手就要去抱虞川。虞川矮下///身子，从他手臂下方逃出去，直奔向石燕前。 　　“我们回家。”他牵起石燕前的手，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向已经爆发出欢呼声的长青殿。 　　早已得知大王归来的猪脸牛角和花妖们齐聚在前殿的广场上，一个个激动的向半年未见的大王和夫人挥手。 　　“大王，夫人！”广白热泪盈眶。 　　“让你们受委屈了。”虞川仔细的看向在场每一个妖怪。 　　虽然知道北渊为了做备受拥戴的大王，不会杀害任何一个妖怪，但只怕会苛待他们。果然半年不见，妖怪的数量没有变少，但是一个个灰头土脸了不少，其中几个还带着病容，但强撑着来迎接他。 　　“呜呜呜，只要大王能回来，我们受点委屈没有关系。”广白抹着眼泪，一把抓住想往大王身上扑的小七。 　　小七抱不到虞川，只好欢呼道：“大王高明，大王勇猛，大王是我们心目中最厉害最英俊的大王！” 　　其他妖怪们跟着他喊起来，自从大王成婚之后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。 　　虞川笑着抬手施法，一片片绿叶凭空出现，落在每一个猪脸牛角的手中。 　　“吃下这个，可以恢复你们的法力、愈合伤口。” 　　“多谢大王！”猪脸牛角们齐齐道谢。 　　石燕前看着他们好好的，彻底松口气。 　　“这些时日的事情，需一一向我仔细道来。”虞川对广白吩咐道。 　　广白刚吃下叶子，听到虞川的话噎了一下，目光闪了闪，嗫嚅道：“有……一件事。” 　　虞川正和石燕前说笑，随口应道：“怎么了？” 　　“大王，北渊长老带回来一个女人……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41章 疫病 　　 　　山峰之顶，八角亭中，一名神色惊惶的年轻女子倚靠着安放元青珠的白玉台，一手按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。在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时，她慌张地往后缩，躲到白玉台后面。 　　虞川不让石燕前靠近，自己缓步走进八角亭。 　　据广白说，在北渊坐上大王宝座四十九天后，神树再度结出一颗蕴魂珠。北渊以最快的速度将误吞珠子的女人抢回来，举行了典礼，之后一直软禁在山峰上，没有任何一个族人可以接近她。 　　虞川眸色温柔，神情平和，温声对那女子说道：“放心，我不会伤害你。北渊已被我制服，现下都安全了。” 　　女子眨眨眼睛，放下戒备，慢腾腾的从白玉台后站起来，“你……是谁？” 　　“长青殿真正的大王。” 　　女子尖叫一声，又缩回白玉台后面。 　　虞川么有继续往前踏出一步，“你想留在长青殿，还是回到萧山，全凭你的意思。北渊对你做的事情，非常对不住，若要有什么补偿，我会尽力满足你。” 　　女子又慌张起来，拼命地摆手，“我不要回萧山，我不要回去！” 　　石燕前听到这句话，心中一凉，高声问道：“萧山发生什么事情了？！” 　　虞川也望向女子。 　　她咽口唾沫，紧张的说道：“我离开萧山前几天，有一群高僧来到佛塔，想要摆开阵法僻邪驱魔，起初一切顺利，谁知道快进行到结尾时，一阵地龙翻身，比当初佛塔坍塌时还要厉害许多，之后有黑气从废墟里飘散出来，飘向全城四方。那些高僧当场就死了，据说死相极其凄惨。第二天天明，不少人感染上奇怪的疫病，最初身上长出红疹子，两个时辰后，红疹子变黑扩大，渗出黑色的脓水，并且浑身瘙痒不止，试了各种治疗草药，但没有一点起效。” 　　石燕前愣住，光听她的描述就能想象到是怎样的惨状。 　　她又说道：“疫病开始传染，无论再怎么躲避，都没有人可以幸免。恰巧这个时候，我不小心吞下一颗珍珠，被那老妖怪带到这里，躲过了一劫。所以……我害怕是害怕，但也庆幸躲过一劫，只是不知道现下萧山变成什么模样。” 　　虞川回头望向石燕前，两人一个眼神交换，便明白了各自的意思。 　　女子不知虞川有什么打算，壮着胆子上前几步，哀声求道：“老妖怪说这孩子十分重要，我愿意生下他，但是请大王您不要送我回萧山好不好？” 　　“好。”虞川点点头，快步走向石燕前。 　　女子踮起脚尖张望两眼，看到一直站在亭外的人居然是萧山学馆的教书先生，见他和妖怪大王居然亲密无间，反倒松了口气。 　　看来这个妖怪应该是无害的。 　　石燕前和虞川往山崖边走，“没有看到汪嘉旺的影子，还有我感觉神树的灵气减弱了很多。” 　　虞川望向四周，“妖王之所以会协助北渊夺得王位，是为了让他传送神树灵气，助他冲破地宫阵法的压制。看来阵法的威力比我预想的要更厉害，让妖王到现在都没能完全的冲出来，只能靠逸散出的黑气祸乱人世。” 　　石燕前惴惴不安，萧山没有他的亲人，但有他的朋友、学生和邻里。 　　不知大家现在是否安好，他恨不得立刻就能回到萧山看一看。 　　虞川明白他的心事，拉着他的手冲出悬崖，在双脚踏空的那一霎那，他的新剑出现在脚底，带着他们乘风破云，向萧山上空飞驰而去。 　　石燕前展开双臂，平衡身体，虞川紧贴在他身后，搂住腰身。 　　风迎面吹来，离萧山越近血腥气息便越是浓重，石燕前的心沉下去，远远的望过去，黑沉沉的县城破败荒芜，隐隐的有恸哭声传来，撕心裂肺。 　　长剑到达萧山县上空，然后平稳而缓慢的下降，直到能看清城内街市，立刻就停住了。 　　虞川悄悄的搂紧石燕前，观察萧山的情形。 　　不过半年的功夫，原本地处土地肥沃、河流纵横的江南而繁荣昌盛的县城，如今完全变了一副模样。 　　街上户户门窗紧闭，没有走街串巷的小贩，没有说说笑笑的行人，只有一地随风飘扬的枯叶和灰尘，若不是有哭声，和死城无两样。 　　他闭眼感应了片刻，指着东北方向，“县衙里有人。” 　　“我们去看看吧。”石燕前求道。 　　虞川道：“燕前的要求，我自然应允，但是务必万事小心，若有不对劲的地方，要即刻与我离开。” 　　“嗯。”石燕前认真的点头。 　　两人御剑来到县衙，大门紧闭，没有衙役看守，县令向振祖满是愁容的在公堂上走来走去，看他容貌面色应该还没有染上疫病，虞川变作老道模样，带着石燕前降落在庭院中。 　　“谁？！”向振祖吓得浑身一抖，厉声喝道。 　　“向县令，在下石燕前。” 　　向振祖定睛一看，叹道：“你何故跑回来送死！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石先生找到贫道，想试着解开萧山之困。” 　　向振祖打量着他，恍然想起石燕前和他的邻居们曾提到过的降妖除魔的老道，顿时激动的上前握住他的双手后就要跪下，“求道长救救我们萧山上下几万百姓！” 　　虞川神态祥和慈爱，扶起向振祖，“请向县令将实情一一道来。” 　　向振祖连连点头，“好好好。” 　　几个人坐下说话，向振祖将半年来萧山的变化一五一十的说出，大致与被北渊掳来的女子相差无几，“……朝廷下令封城，不得进出，违令者一律当场格杀。之前出发去郡城的学生们算是躲过了一劫，但学馆剩下的人就那么走运了，邓郎中年纪大，已经……”说着，他深深的叹口气。 　　石燕前也跟着叹气摇头，没想到最后一面竟是诀别了。 　　虞川问道：“当初来萧山的高僧中，可有活口？或者他们可曾说过来自何方？” 　　“有一个，但被黑气侵蚀的全身溃烂，如今藏身在县衙地窖中养伤。” 　　向县令话音刚落，外面有人匆匆跑来，“县令，净竹大师说要见一见来客。” 　　 　　☆、第42章 取舍 　　 　　向振祖道：“净竹大师便是唯一幸存下来的高僧。二位，事不宜迟，跟我去见大师吧。” 　　“好！”石燕前和虞川异口同声。 　　几个人穿过公堂往后院去，一路上只见草木枯败，气死沉沉，就连老鼠也不能幸免，死在一滩黑血中，散发出的恶臭叫人不敢呼吸。 　　向振祖讪笑道：“死的太多，根本就来不及收拾。” 　　虞川摆摆手，广袖一挥，那些死鼠化作白光消散。 　　向振祖连忙道谢，不多时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厢房，掀开床板，露出暗道。几个人依次下去，不大的房间里点着一盏灯，幽幽的照着在床上打坐的人。 　　听到脚步声，床上的人睁开眼睛，向他们欠身，“净竹见过各位施主。” 　　走到近前，石燕前才看清净竹大师的模样，一层层白布将他的身体包裹住，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。而白布上，星星点点的血迹在幽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恐怖。 　　可是净竹大师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痛苦，淡定的坐着。 　　“向施主，贫僧有几句话想单独和这两位施主说，可否请您暂且回避？” 　　向振祖此时此刻只想着解决萧山的困境，哪里会介意几个人撇下他单独说话，忙道：“诸位尽管 　　说，我在外面守着，有事喊一声就好。” 　　他麻利的顺着楼梯上去，在床板“咔”的一声合上后，净竹的声音再度响起，“施主便是长青殿的虞川吧？” 　　眨眼间，虞川变回原来的模样，“正是。” 　　净竹长长的叹口气，紧接着抬手就是一掌，掌未近，风先至。 　　石燕前感到一道厉风从脸颊上扫过，刺得分外疼。 　　虞川神色淡然，轻松地接下这一掌。 　　净竹笑了，“施主功力了得，但封印、甚至消灭妖王尚缺一分。” 　　虞川目光一沉，“请问大师，此话怎讲？” 　　净竹眼神意味深长，道：“当年我叔祖等九人，设下降妖阵法，耗费整整九日，才将妖王镇压在地宫之中，然而当初若无你的父亲出手，恐怕师祖他们早已命丧当场。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我并未听父亲提及此事。”那时候他在冰洞中修炼，被急招回长青殿时，只知道妖王不知所踪，其余一概不知，没想到竟是另有隐情。 　　“嗯……”净竹沉吟片刻，叹道：“恕贫僧多嘴，当年降妖危难之时，是令堂自愿舍命，你父亲用残余的蕴魂珠之力，设下最关键的一道封印。” 　　“这……”虞川一惊，不仅是父母过世的真正原因，还有他瞬间就明白净竹大师说出这句话的意思。 　　不是告诉他真相，而是说明现在要怎么做才能封印妖王。 　　当初父王只是凭借残余的蕴魂珠之力便能封印妖王，若是如今有完整的蕴魂珠呢？ 　　虞川回头望向石燕前，尽管灯火昏暗，但是他的脸色在眼中十分清晰。 　　他也明白了。 　　净竹又道：“贫僧留一口气，便是为了等待你一起消灭妖王，解萧山之祸。阵法还留在佛塔，三日之内必须施法降妖，否则妖王将冲破最后的禁锢，为祸的不仅是萧山，而是整个天下。施主，您考虑的如何？” 　　如果拿出蕴魂珠，那么石燕前就只有凡人的寿命，无法和他天长地久。虞川的手微微颤抖着，伸向石燕前。 　　石燕前的神色意外的坚定，他快一步抓住虞川的手，“去降妖吧。” 　　“你……” 　　石燕前笑道：“光阴还很长，我们可以找到别的办法。但萧山只有三天了，这里有我的家，有我的亲朋好友，我不能看着他们毁于妖王之手。我不能为官造福一方百姓，但祈望能有一次为他们尽一份力，不枉他们多年来对我的期望。” 　　“燕前。”虞川上前半步，将他拥进怀中。 　　石燕前感觉他很紧张，于是更用力的抱紧他。 　　虞川嗅着熟悉的气息，良久回头问道：“大师，你确定吗？” 　　“出家人不敢说谎。”净竹微微欠身。 　　石燕前向虞川点点头，“虞川，化解这场灾祸，我们才能好好的生活在长青殿。” 　　“你要永远在我身边。”虞川在他耳边轻声说道。 　　“嗯，我答应你。”石燕前轻轻的笑出声，“不要有一丝一毫的迟疑，像你的父母一样勇敢。” 　　虞川深呼吸一口，然后亲一下石燕前，倾身过去揽住他的肩膀。 　　石燕前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肚子，然后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烫，超乎了他的忍耐力，但咬着牙关，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。 　　“好了……”虞川松开手，后退半步，摊开的掌心上，一颗明润晶莹的珠子。 　　石燕前默默的深吸几口空气，身体里恶心的感觉被压制下去。 　　“怎么样，有不适的感觉吗？”虞川关切的问道。 　　石燕前摇头，“正事要紧。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对我来说，你的安危也是我的正事。” 　　石燕前笑了，在高僧面前不敢有大动作，偷偷的捏了下他的手心。 　　净竹赞许的点点头，“施主大义，定有福报。” 　　虞川攥紧珠子，“现在动身吗？” 　　净竹缓缓起身，“对。不过依贫僧所见，最好请向施主将周边百姓安置到其它地方，避免伤及无辜。” 　　“大师所言极是。”虞川赞同。 　　当下，三人动身上去，向振祖正在屋子里焦急的走来走去，见净竹大师也一起上来了，面露大喜之色，知道他们是有办法了。 　　虞川将他们的计划告知向振祖，然后对石燕前道：“你也留在县衙，等我回来。” 　　“你一定要小心。”面对是功力也比之前更厉害的妖王，石燕前心跳如擂鼓，不由地揪紧虞川的衣服。 　　“我还等着和你一起过好日子呢。”虞川笑着捏下他的脸颊，表现的十分轻松，要不是有和尚和外人在场，他真想做些别的。 　　“我也是。”石燕前扫一眼正好背过身去说话的向县令和净竹大师，快速地踮起脚尖，亲了虞川。 　　虞川目光一柔，紧紧的抱住石燕前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43章 灭妖 　　石燕前坐在廊下，望着阴沉沉的天空，不断的有闪电自天上而来，仿佛要劈开整个世界，发出的光亮可怕的刺目，雷鸣声如有万人在耳边同时擂鼓，狂风呼啸，卷起漫天的尘沙枯枝。 　　一切的一切，像是凡间快要彻底毁灭。 　　有人来劝他进屋躲避，但是石燕前不愿意，想等虞川回来。 　　他不想错过，因为他已经不能长生不老，他们终有一日会像虞川的爹娘那样生死相隔，所以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。 　　乌云越来越厚，层层叠叠的堆积着，天色暗的如同夜晚提前到来，更恐怖的是那天看着像要塌了似的。 　　躲避在县衙中的百姓们更加惊慌，向振祖和为数不多的官吏衙役安慰着每一个人。 　　可是他们自己对这一场降妖之战的胜负不看好，谁都不会忘记那些高僧是如何在黑气蔓延开时，一瞬间全身溃烂死去，唯一幸存的净竹大师从废墟前慢慢地爬出来，身后是长长的血迹。 　　那个曾经降伏过城外妖怪的老道的到来，是否能扭转战局呢？ 　　如果这世上真有妖魔，为何为祸苍生的时候，不见漫天的神佛前来救援无辜的凡人，还是说这是不可逆转改变的命数？ 　　向振祖长长的叹口气，吐掉飞进嘴里的尘沙，冒着大风来到门前的石燕前身边。 　　“石先生，回屋等着吧，哪怕是站在门口避避风也好。” 　　“没关系。”石燕前摇摇头，缩身在廊柱后面，目不转睛的望着紧闭的县衙大门，“我想早一点看到……他们回来。” 　　向振祖忙着对付飞进眼里的沙子，没有注意到他话语中古怪的停顿，“也不知道单凭他们两个，可否镇压那东西。若是反倒惹怒了它，我们得想一想后路，保全城百姓的安危才好。” 　　石燕前瞥一眼忧心忡忡的向振祖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，点头道：“他们一定会赢的。” 　　向振祖勉强笑道：“承你吉言。” 　　石燕前微微一笑，继续望向天空。 　　此时此刻，佛塔废墟上空，闪耀的金光勾勒出一道庞大繁复的阵法，连接钉在八方的木根木桩，急速地旋转着，蕴魂珠飘浮其中，散出阵阵柔和的银光。虞川和净竹大师一人在东一人在西，单手直指阵法中央，口中念诵不停。 　　在他们的法力催动下，震动不止的废墟开始出现短暂的平静，期间的呜咽声也时有时无。 　　净竹大师眼中透出喜色，“要成了！” 　　虞川不敢松懈，妖王一日不除，世间不能安宁。燕前愿意拿出蕴魂珠的牺牲，他不能白白浪费了，定要叫这妖王从三界消失！ 　　当废墟终于恢复平静，阵法的光芒仍在闪烁，时间仿佛凝滞了那么几个眨眼的功夫，突然地面一阵晃动，瓦砾残垣断壁竟往地下塌陷，渐渐露出下面的地宫。 　　石台和损坏的神龛还在原地，但是地宫四周墙壁也已坍塌，只剩方圆一丈左右的地面悬浮在无底洞之上，瓦砾残砖从旁边如瀑布一样倾泻下去，它自巍然不动。 　　净竹大师目光一凛，大喝道：“小心！” 　　数道黑气从残存的地面冒出，直扑二人，虞川催动法术，双手迅速在身前结印，瞬间涨开的一道白光在挡在黑气之后，反扑回去，吞噬黑气。 　　“呵呵呵——”一阵怪笑突兀响起。 　　白光散去，虞川定睛一看，石台旁有一个人，呈大字型躺在地上，眉心、手腕和脚踝上分别钉入一根粗而长的铁钉，那些钉子穿过身躯插入地面，竟是将人活生生的钉死在地，而更可怖诡异的是那个人还活着，睁大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临风而立的两个人，嘴巴开开合合，却发不出一星半点的声音，若是仔细观察，会发现那人的舌头被连根拔去。 　　虞川只觉得恶心至极，原来北渊送来神树灵力，再借凡人身躯转化，然后送入妖王体内，助它摆脱地宫的压制。 　　而这个凡人，正是自己送上门的汪嘉旺。 　　新投靠妖王的三个人里，宋贞道长法力不俗，是一大战力；北渊来自长青殿，需要传送神树之力。那么只是一介富商的汪嘉旺，无疑是最没有用处的一个，便被拿来做唯一的用处。 　　想想当初，汪嘉旺为了追求长生不老之术，机关算尽。 　　而如今，只要妖王不死，他就会以这种方式永远的活下去。 　　恶有恶报，不是虚言。 　　净竹大师也看清地宫当中的人，闭眼念了一句什么，然后双手合十，立于胸前，再度催动阵法。 　　虞川紧随其后，同时化出长剑掷出，一道闪电划过，长剑正中汪嘉旺的心口。 　　“噗——”汪嘉旺吐出一口鲜血，与此同时地宫里响起一道尖厉的尖叫。 　　“虞川！” 　　地面晃动的更加厉害，地宫中越来越多的黑气汇聚起来，渐渐的化出一道人形立于阵法之下的废墟中央，一双黑色的眼睛在黑气中眨了眨，阴森森的望向虞川。 　　“呵呵呵，原来你拿出了蕴魂珠，可怜可怜，便是要走你爹娘的老路了。” 　　虞川心头一动，阵法顿时变形。 　　“不可被那妖物乱了心神！”净竹大师喝道。 　　虞川连忙将那些杂念从脑海中挥去，专心控制阵法，将向从缝隙中窜出的黑气压回去。 　　“呵呵呵，你以为区区阵法就能压住本王了吗？不出半个时辰，待我身躯恢复，定叫你们生不如死！”黑气的眼睛眯起起来，大声的怪笑着，随着那刺耳的笑声，黑气越聚越多，逐渐汇聚出身躯和四肢。 　　妖王继续说道：“当年，长青殿不肯与本王合作，于是本王立下诅咒，叫你们一族永生永生困于萧山，与本王争出一个高下！三百年前，你父亲侥幸得知蕴魂珠的能力，胜我一筹。而今，本王功力大增，区区蕴魂珠能奈何得了本王什么？虞川，今日本王要屠灭你长青殿所有妖怪！血祭本王战旗！” 　　☆、第44章 天晴 　　 　　“你废话挺多。”虞川不屑道。 　　妖王大笑一声，“无知小儿！” 　　人形更加清晰完美，虞川嘲笑道：“你自诩天下无敌，藐视天地一切，可到最后还不是长出一副凡人的模样？” 　　“你！”妖王不是没有听过这句话，而上一次听到出自虞川父亲之口，那一次正是他被镇压在佛塔之下。所以，当虞川说出相同的话时，他怒不可遏，一瞬间黑气暴涨，不成人形。 　　紧接着，他发现自己在没有完全恢复之前，不能随意变幻外形，否则将导致功力大损。 　　但是他心头的怒气翻腾不止，特别是看到虞川眼中展露无遗的嘲讽之色。 　　时间太久远，他早已不记得自己为何要变成一副凡人的模样，也未曾意识到自己和所鄙夷不屑的凡人长得一模一样。 　　虞川注意到妖王的不对劲，一边维持阵法一边继续出言相讥，“是不是你在变成妖物之前，也是个凡人？毕竟无论人、妖还是神仙，皆有出身来历，万物不可能凭空出现。就像我们一族，原是来自于天界，我们的族人乃是山间野兽修炼而成。至于你么……嘿嘿，不用生气了，凡人除了没有法力灵力之外，没有哪里不好的。” 　　妖王气得嘴直打抖，出掌打飞插在汪嘉旺身上的剑，恨声道：“没用的凡人，无法在一瞬间将灵力传送给我！你若再如此，我叫你生不如死！” 　　血像泉涌从身体喷出，汪嘉旺痛苦的五官扭曲，但是被长钉钳制，他只能在原地苦苦挣扎。 　　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和痛苦，都在当前的拼死一战。 　　沾血的长剑飞出去，虞川长袖一挥，剑飞回他身前，但是他没有接住，而是再一掌打出去，长 　　剑“嗖”的飞出去，眨眼之间穿过阵法，刺向妖王。 　　妖王泰然的立于原地，任由长剑刺穿自己的身体，然后放声大笑。 　　剑穿过黑气，然而妖王安然无恙，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开始有了五官。 　　虞川蹙起眉头。 　　净竹大师大喝一声，双袖挥舞之间金光闪闪，显出一尊威严佛像图案，佛像迅速放大，同时飞向妖王。 　　“啊哈哈哈哈徒劳！”妖王背着手，站在原地，飞逸的黑气让他看起来嚣张无比。 　　随着他的笑声，土地再次加剧震动，阵法出现裂缝，一点点的从木桩开始蔓延。 　　净竹大师眉头深锁，“得快一点想到办法，不然他快要冲破阵法，如果再恢复原形，你我二人必定不是对手！” 　　虞川点头，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，就算是妖怪也不能不呼吸，所以他赶到沉沉的压迫感。 　　“轰隆”，天际的闪电也越发的密集，纵横交错如有无数的银龙在云层见穿梭。 　　和人一样的肌肤从黑气中透出来，妖王已经有完整的手臂，净竹大师不顾身体开始渗血，一招接着一招打向他，就算徒劳无功，也不肯停手。 　　虞川加紧修补阵法裂缝，突然他发现了正中央的蕴魂珠。 　　比刚拿到时，蕴魂珠小了一半，光芒也不似之前那样旺盛。 　　“蕴魂珠……”虞川想到了什么，颤抖着伸出手，握住那枚有着温暖触感的珠子。 　　摸着珠子，好似触摸到了他的爱人。 　　虞川闭上眼，亲了一口蕴魂珠，然后脚尖轻点，借力飞回天际。 　　“要逃吗？！”妖王嘲笑，“你永远也走不出萧山，所以你迟早会死在本王的手上！不，在死之前，本王要你眼睁睁的看着每一个族人惨死在我的手下！包括你最爱的那个人！放心，本王会让整个萧山为你陪葬，你们的鲜血染红本王的战旗，我要纵横三界，所向无敌！天帝，佛祖算什么，终究都会是我的手下败将！” 　　虞川立于天上，冷冷俯视那个不可一世的妖物，狂风吹起他的衣袍，闪电在他身后闪动。他面无表情，镇定自若。 　　“你，必死无疑。”他抬起一手，长剑再出。 　　“哈哈哈哈哈，不管你们试多少次，都杀不掉本王！”妖王双手背后，将自己已经显现出来的身体自动送上剑锋，“你们每一次出手，本王定会加倍奉还。” 　　“好啊，我等着你！”虞川嘴角扬起，目光轻蔑。 　　阵法无声的碎裂，妖王缓缓升起，长剑飞来。 　　净竹大师大吼一声，再度发招。 　　一瞬间天地似乎寂静了，长剑和佛像齐齐飞向妖王，双双穿心而过。 　　“哈哈哈哈哈，看吧，只是徒劳！现在该本王出手了！”妖王心满意足的抚摸一下已经完好的脸庞，接着展开双臂，“受死吧，你……” 　　他霍然睁大双眼，不可置信的缓缓低下头。 　　之前还完好的身体，现在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窟窿。 　　一个明润的珠子在窟窿中缓缓转动。 　　“这，这是……”他停下脚步，瞪着那颗珠子。 　　“蕴魂珠。”虞川缓缓下降，无畏的站在妖王身前。 　　“你居然……”妖王拼尽全力，牙缝里才挤出这么几个字，他想扑上去一招干掉虞川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丝毫。 　　虞川不理他，径自继续催动阵法。 　　“你，你……”妖王拼力抬手，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憎恶和杀意，可饶是他曾经神功盖世，依然敌不过身体之中那颗小小的珠子。 　　妖王的身体重新开始化为黑气，而这一次黑气在他身体上下暴走窜动，他根本无法抑制。 　　眼看着刚刚恢复的身体又要毁了，妖王仰天长啸，怒气暴涨，“我不会让你如愿的！” 　　虞川觉察到不对劲，刚转过头来，只见妖王居然冲破了蕴魂珠的压制，双掌挟电光向他袭来。 　　距离太近，他来不及躲。 　　净竹大师咳完一口血，还没觉察到那边的异常，就被盛大的黑气和白光冲击的晕过去。 　　黑气和白光充盈天地之间，相互角力，它们在膨大到极限的那一刻又眨眼间收缩回去。 　　同时，天上的乌云和闪电消失了，湛蓝的天空下，明媚的阳光终于再一次洒满被疫病荼毒多时的萧山。 　　 　　☆、第45章 善报 　　在放晴之时，石燕前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，一双喜鹊叽叽喳喳的飞过，为宁静的世界带来一丝喜庆的气氛。 　　他眨了眨眼，随即狂奔向县衙大门。 　　街上，已经没有飞舞的尘沙和枯叶，尽管肮脏依旧，但在阳光的照耀下，隐隐的有蓬勃生机。 　　赢了，虞川赢了，萧山得救了！石燕前心中雀跃，加快步伐，奔向佛塔所在的地方。 　　他不知疲倦，只有满心的欢喜和激动。 　　他想虞川现在就能出现在眼前。 　　可是他跑啊跑，没有遇到一个迎面走来的人。 　　为什么妖王死了，虞川没有立刻赶回县衙？石燕前不愿去猜那些不好的，他们在冰洞□□度半年，有许多美好的回忆，也有虞川不懈的修炼。 　　他相信他所爱的人，有能力打败妖王，回到他的身边。 　　很快，他来到佛塔前，惊愕的望着凹下去的地面，和汪嘉旺破败的尸体。 　　“虞川？”他高声唤道。 　　声音在废墟强回荡片刻，随风散去。 　　而他所唤的人迟迟没有出现。 　　石燕前眨了眨眼，努力的观察着废墟的每一个角落，生怕错过。 　　大战过后，归于尘埃，风沙平歇，视野开阔，一切尽收眼底。 　　哪里有一个人影？ 　　他慌里慌张地跑到一堆废墟前，徒手扒拉着，期望能从下面看到熟悉的身影。可是当手指碰到坚实的土地，他什么都没能发现。 　　到底在哪里？ 　　“虞川？”他继续喊道，声音越来越来高，到后来声嘶力竭的喊着。 　　依然没有人回应他。 　　绝望和悲伤涌上心头，眨眼间充满整个身心。 　　说好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的。 　　石燕前捂住脸，颓然的双膝跪地。 　　“施主……”这时，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。 　　石燕前一怔，回头搜寻，层层灰烬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，接着露出净竹大师血肉模糊的脸。他扑过去，问道：“大师，虞川呢？他去哪里了？” 　　净竹大师咳嗽几声，已是气若游丝，“施主，善恶终有报，放心吧。” 　　这样含糊的话，根本不能安慰石燕前，可净竹大师危在旦夕，不敢刺激他。 　　“大师，我带你去找大夫吧。” 　　净竹大师摇摇头，“谢施主关心，贫僧大限将至，无需医药。妖王已除，天下太平，师祖交付下来的责任，也总算了却了，贫僧无憾。施主，你看那里……” 　　石燕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，废墟上方凭空闪现一道白光，接着一道临风翩翩的身影映入眼帘。 　　喜悦在一瞬间代替了绝望和悲伤，他张开手臂，飞扑上去。 　　“燕前。” 　　虞川温柔的笑着，眉眼中尽是柔情蜜意他缓缓降落在地面，大步过去抱住心爱的人。 　　“虞川。”靠在温暖的胸口，石燕前终于感到安心。他想紧紧的抱着虞川，一辈子不撒手。 　　虞川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，在额头上亲吻一口，“以后，我们再也不会分开。” 　　他摊开紧握的手，掌心上，蕴魂珠熠熠生辉。 　　“这个还在？！”石燕前惊喜道。 　　“这便是善报吧。”虞川将手伸到石燕前面前。 　　石燕前就着他的手，吞下蕴魂珠。 　　这是他第三次吃下蕴魂珠，这回心甘情愿。 　　然后，他们相拥深吻。 　　净竹大师笑了笑，闭上双眼。 　　云散天晴，一切风浪都归于平静。身染疫病的百姓无药自愈、康复如初，枯萎的草木又显出生机，向振祖热泪盈眶，率领所有幸存的百姓向归来的恩人磕头。 　　虞川想着和石燕前快点回长青殿锅好日子，豪气的大手一挥，谢绝了所有感谢的话语和礼物，另外拜托向振祖厚葬净竹大师。 　　石燕前想在回长青殿之前，看一眼学馆和家。 　　虞川陪他前往。 　　学馆除了空无一人，还是老样子，堂屋里立起一块邓郎中的神牌，石燕前上了一柱香，然后默默的回澄文院收好爹娘祖先的神牌。 　　虞川站在理心院门口，满是感慨。 　　“如果你以后还想继续做教书先生，我全力支持你。” 　　“谢谢。”石燕前握住他的手。 　　虞川道：“各自都有梦想，不会因为爱情而有了钳制。我会陪你住在萧山。” 　　石燕前笑道：“又要变回老道士的模样吗？” 　　“不。”虞川抬起头，“就这样，光明正大的给所有人看，让他们知道燕前的眼光多么的好！” 　　石燕前笑了，两人的手握的更紧。 　　接着，他们又回到新建没有多久的石家。房屋、家具和摆设和原来一模一样，看得出邻居的用心。可是邻居家空无一人，在这场灾祸中，死的死，伤的伤，安好的目前逗留在县衙，等待后续安排。 　　虞川轻松地挥舞两下袖子，清风扫过，厢房、灶台等等干净如新，手指抹过架子，找不到一丝灰尘。 　　石燕前满意的有过每一间屋子，抚过每一件家什。 　　“得换一张更大的床。”他站在厢房里，左看右看床都不满意。 　　虞川揽住他的肩膀，“没关系。” 　　石燕前道：“我们两个太挤了，睡的会不舒服。” 　　虞川的脸凑近到他耳旁，“拥挤才能更紧的抱住你呀。” 　　热气喷在耳垂，石燕前脸颊微微发红。 　　虞川转到他身前，一下子亲上他的嘴唇。 　　石燕前“呜呜呜”几声，“大战刚过，你不累吗？” 　　“有你，一点也不累。”虞川勾唇一笑，深吻下去。 　　石燕前闭上眼，勾住他的脖子，尽情的回应他。 　　“咦，我家怎么变干净了？”隔壁的人家惊喜的大叫一声。 　　“老道士是石先生请回来的，不会是他帮忙的吧？” 　　“我们快去石先生家道谢吧！我看着门好像开着。” 　　正相吻的缠绵忘情的两个人立时分开，石燕前喘两口气，拉起滑下肩头得衣服。 　　谁料，虞川忽然打横抱起他，“我们回家继续！” 　　☆、第46章 结局 　　 　　长青殿，草木青翠，生气蓬勃，猪脸牛角的欢快地在草地上嬉戏打闹，一片欢乐祥和。 　　距离妖王被诛灭，过去半年了。 　　无论是长青殿，还是萧山，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，恢复了从前的模样。 　　北渊长老被永远软禁在神树下的囚牢中，他强抢回来的女子，在生下孩子后，选择回到家乡。 　　临走前，虞川找了借口，给她家送去丰厚的金银珠宝，又抹去她与家人的记忆，让她们从此衣食无忧的生活下去。 　　留下的孩子，则交给水仙和百合抚养，毕竟他一个大老爷们，法力再高强，在照顾婴儿上也束手无策。 　　来年开春，殿试过后，喜讯从帝都传来——萧山学馆共有十人通过郡举办的乡试，随后又有两人在殿试中考取进士功名。 　　对于刚经历过大悲的萧山来说，是头一桩喜事。 　　石燕前作为学馆先生，自然要回去祝贺。 　　乡亲以为他外出游玩，对他的回来，和身边多出一个俊朗非凡的男子并没有表现出惊讶。 　　众人热热闹闹的庆祝过，随后来了一道吏部的公函，石燕前竟被任命为萧山县丞。 　　原来是向振祖向上面汇报时，明说了石燕前请回的老道士立下功劳。朝廷不能忘了功臣，正好原先的县丞因病去世，便让石燕前替补上。 　　石燕前谢过传令的官员和向县令，表示自己更喜欢教书育人。 　　朝廷没有勉强，转而让他今后负责起萧山学馆。 　　石燕前受宠若惊，再度推辞掉了。他不想因为一桩功劳，而接受不符合自己能力的地位——他没有邓郎中的德高望重，也没有邓郎中的学识渊博，怎好担起一整个学馆的重责呢？只怕会误人子弟。 　　虞川鼓励他一番，还是被推脱掉了。 　　自己有几斤几两，石燕前清楚的很。 　　于是他继续担任学馆先生，但要协助新到任的馆长。石眼前明白吏部的意思，便没有再推辞，尽心尽力的协助致仕回乡的原礼部苗侍郎。 　　学馆重新开门，又迎来一批通过县试的学生，朗朗读书声越过围墙，代表着又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早晨。 　　广白修炼有大成，并且逐渐在虞川不在长青殿的时候，负责起各项事宜，带领族人专心修炼。而小七也逐渐成熟起来，伪装成凡人在萧山书院好好读书，品尝人间美食，说是要成为一个有文化又会吃的妖怪。 　　其他妖怪们也更认真刻苦的修炼，不想做事事都要靠大王的无用妖怪。 　　接着余杭那边传来消息，御史台遣人来调查刺史，牵扯出刺史与汪家官商勾结，做出的一系列贿赂枉法、草菅人命、霸占诈骗他人家产的事情，不久后汪家铺子被查封，父子被定罪，汪嘉旺已死，汪禄被找到时不知经历过什么，整个人都变得痴痴呆呆。官府还是毫不留情的将他投入大牢，等待他的是十数年的牢狱生活，就此在余杭横行多年的汪家就此没落。 　　石燕前得知消息的时候，听说官府已经彻查汪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，正在核算钱财，补偿给被汪家骗过的人家，他家是其中一户。多亏汪嘉旺把多年来所作的恶事一一记下，使得当年石家被骗的前因后果都曝光出来。 　　他打算把这笔钱妥善的保管好了，因为心里有个大计划。 　　所有的一起都往美满的方向发展。 　　中午，虞川拎着一只食盒，悠闲自在地往悬崖边走，广白冒出来，笑着问道“大王今天做了什么好菜”。 　　虞川轻轻地晃了晃食盒，特别自豪的说道：“尝试了新的菜色。” 　　广白努力的嗅了嗅，闻到一股蔬菜和肉类混合的香气，羡慕道：“夫人好福气好口福！” 　　虞川道：“厨房还有一些。” 　　“谢谢大王！”广白欢呼一声，正要飞奔向厨房，忽见几个族人从东南方说说笑笑的飞来。他认出那几个妖怪，一一打招呼，“这么样，出海都顺利吗？” 　　为首的妖怪叫白微，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海味，“玩的非常开心，你看我们带回好多好吃的。” 　　广白摸着下巴，“太好了，大王又可以研究新的菜式了。” 　　虞川接过海味，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，鲜香咸味扑鼻而来，燕前应该会非常喜欢。 　　白微又道：“我们还见到了和萧山的凡人们长得有些不同的凡人，我活了两百年头一次见识到呢！不过，那儿比不上我们萧山繁华，所以只能拿来海味给大家了。” 　　“出去走走，多有见闻，增长学识，也是件好事。”虞川微笑着点点头，“我还要去萧山，你们玩儿。”说完，他挥袖变出长剑，随后御剑飞向萧山城。 　　广白叹口气，白微好奇的问他原因。 　　他道：“我们各自都离开萧山，出去开过眼界了。唯独大王，为了夫人，至今都没能离开萧山一步。我记得他以前可是非常希望能离开萧山，到外面去走走的。” 　　白微也跟着叹气了，“大王对夫人真好。” 　　几个妖怪感慨的望向大王离开的方向。 　　虞川来到萧山学馆的时候，刚刚下课，一波波的学生涌向饭堂，不由地让他回想起和石燕前比邻而居的日子。那时候他每天偷偷摸摸的串通厨娘，做出各式好菜给燕前补身子额，而如今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走进学馆，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送给他。 　　世上最快乐的事情之一，就是看着心爱的人满心喜悦的吃下自己亲手做的菜。 　　石燕前刚和苗侍郎说完学馆的事情，回头就看到虞川拎着食盒，对他灿然一笑，快步走上前。 　　“隔着老远，我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。” 　　虞川故意说道：“那是你们饭堂传来的味道。” 　　石燕前摇头，“不，我闻得出来，是你做的。” 　　虞川高兴的大笑，趁着先生和学生们走光了，牵起石燕前的手，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澄文院。他将饭菜一一摆好，倒上冰过的美酒。 　　醇香美酒滑过喉咙，带来舒爽清凉的感觉，解去夏日的燥热。而菜肴口味清淡，又不是美味，十分适合炎炎夏日吃。 　　酒足饭饱后，石燕前从怀里摸出一只荷包，将一张张银票展开给虞川看。 　　“官府送来的汪家赔偿的钱。”他凝望着虞川，牵起他的手，放在掌心里慢慢的摩挲着，“谢谢你愿意等着我，两年之后，我们用这笔钱去外面走一走吧。” 　　虞川眼中闪过一道喜色，反过来攥紧石燕前的手。 　　石燕前接着说道：“你和我，行遍各方，一览江湖浩淼、天地广大。” 　　虞川附身抱住石燕前，在他的眉心印下重重的一个吻，“好。” 　　天地浩大，他们携手同行。 　　世间再无纷争灾难，他们长长久久的相伴，永不分离。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【全文完】 　 ╔梅勒°冰凌══W╦R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╗ 　 │ ╭╮╭╮ ╭↓╮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│ 　 │ ╭◆┴┴◆╮.╲╱ 书本网整理。 │ 　 │ │︵　　︵│. ↓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│ 　 │ ╰○－－○╯. ↓ 版权归作者所有 │ 　 ╚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╝